周恒因为私自带阿友去府衙给黎兮舟做人证的事被周川正罚跪在院内,可周恒仍旧不认错。
“我没做错,黎兮舟是被冤枉的,我带阿友为她澄清有什么错?”
周川正狠狠打了周恒一耳光,“逆子,你还不知错!她黎家出事那是罪有应得,与你何干?你何必横插一脚?你就不担心自己被牵扯进去?”
周恒的嘴角被打出了血,但脊背仍挺得直直的,“爹,黎家没有做错任何事,是被有心之人陷害,我出手帮她,只会证明己身,不会被牵扯。”
“黎家怎会没有错?他们家的出现就是个错误!若是有人解决了他们家,也是解决了我的心头大患,你何必插手其中?”
“爹,不要针对黎家了好吗?算我求你了。”周恒言辞恳切,恳求父亲,“有没有黎家对我们家影响不大的,各自安好不行吗?我们就和睦相处的,不……”
“不行!”周川正打断周恒的话,“我周家与黎家势不两立!”
“爹,到底为什么呀?为何就是要与黎家过不去呢?”周恒心力交瘁,内心满是酸楚,他实在不明白爹仇视黎家的缘由。
“没有为什么,他黎家就是该死!”这个问题似乎是触碰到了周川正的逆鳞,他怒气更盛,“你是我周家儿子,为何一次次胳膊肘往外拐?黎兮舟有什么好的?让你如此鬼迷心窍,执迷不悟?”
“黎兮舟是个好姑娘,纯真善良,与人为善,从未对人生过坏心思,何苦针对她?我只是不想看你做错事。”
周川正怒目圆睁:“我从来没有做错过!以前没有,现在也不曾!”
“爹……”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周川正大声喝止,“既然你还是如此不听我的话,那就别怪爹心狠了。周福,公子违背祖训,不知悔改,家法伺候!”
“老爷……”周福于心不忍。
“怎么?难道连你也要忤逆我吗?”周川正一脚把周福踹倒在地,“我是主人,你是下人,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老爷。”周福无奈,只得听从。
这一次的周川正气极,命令周福下狠手,直到打得周恒衣服被血浸湿,后背皮开肉绽才下令停止。
周恒面色惨白,脸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掉,身形摇摇欲坠,也紧咬嘴唇不曾认错。
见周恒如此倔强,周川正不满地哼着气,摆摆手,“周福,带他下去。”
周福搀扶起周恒,想把他带回房间,周恒却踉跄了一下后稳住身形立在原地,对着周川正说道:“爹,我不是……傻子,隐漠草那么贵重,你却赏赐给阿友,你当真以为我不明白你的用意吗?假以人之手所做之事,也是罪孽。我去帮黎兮舟,不止是帮她,更是不想你一错再错。收手吧,爹。”
他声音细弱,带着微微的颤动,可话语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周川正闻言一怔,惊愕不已,眼神不由得有了一瞬的慌乱,他没想到周恒会这么说,他别过头不看周恒,稳了稳心神,冷着脸吩咐下人道:“公子得了癔症,胡言乱语,即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踏出西院一步!”
周恒垂着头不再多言,被下人搀回房间。
周福为周恒的后背上药,周恒的后背满是伤口,几乎看不见一块好的皮肤。
周福心疼不已,劝告道:“公子,没必要为了外人忤逆老爷,受这等皮肉之苦呀。”
“福叔,我所做之事皆顺从本心,没有做错任何事。”
周福知道自己劝不了周恒,帮他上好了药,就识趣地退下了。
空寂的房间里,周恒趴在床上,后背的疼痛阵阵。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绿色锦帕上绣着两只嬉戏的游鱼,这是黎兮舟的帕子,是他在很多年捡到的。
他曾和黎兮舟是玩伴,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日子。可后来被爹娘知晓后就不许他们往来了,但他还是去找黎兮舟,直到有一次被爹娘发现,他们当着黎兮舟的面狠狠打了他一顿,勒令黎兮舟不许与他往来,自此两人两小无猜的情谊便戛然而止。
可是他仍旧喜欢和黎兮舟玩,就经常偷偷地远远跟着她,看着她。
有一次他在街上遇到了黎兮舟,她的帕子偶然掉落,他捡起来想要送还给她,可黎兮舟已经上了马车走远了,他就把手帕贴身收藏,视若珍宝,每当难过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如同见到了黎兮舟一样。
她明媚如太阳,在他晦暗的生活里为他带来的温暖和光亮,是他难得的慰藉。
他不奢望能与黎兮舟结为秦晋之好,只求他们能当普通朋友,如今就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难以满足。
他不明白他爹为什么那么讨厌黎家,他问过很多次,他爹都说没有为什么,他不信,可他无从知晓。
周恒感到很是无力,把脸深深地埋进帕子里,柔软的触感像是一只手在轻抚他的脸。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会儿他还能和黎兮舟一起玩闹,他不小心摔倒了,哭了起来,黎兮舟就用她软软的手为他拭去泪水。
那些温暖的美好过往,遥远的像梦境。
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老天如同知晓他内心的苦楚一般,在这时下起了雨,冰冷的秋雨滴滴答答落了满地。
他怅然不已,他被困住的一方宅院里下着雨,他的世界里也正经历着大雨。
可是外面天上的雨能停,他所面临的这一场雨,他不知能否停止。
*
十月初,郿州就迎来了第一场雪,比往年早了将近一个月。
黎兮舟在去船厂的路上碰到了一个倒在雪地里的人,他衣着单薄,头发蓬乱,额头有一块结痂的大伤口,身形消瘦。
黎兮舟上前查看,尚有鼻息,若是不管他,此人必定命丧黄泉。她不忍心,命人将他带到家里。
派人为他清理身体,又喂了些鸡汤和药,那人的情况才好转许多。
等那人苏醒之后,黎兮舟询问他姓名,他摇头表示不知,问其家在何处,也是摇头,好似失去了记忆。
问及头上的伤口,那人才开口说话:“前天我醒来的时候,头就破了,很疼。”
“你在哪儿醒来的?”黎兮舟追问。
那人垂着眼,“城外的破庙里。”
“头是怎么破的,还记得吗?”
那人摇着头。
黎兮舟明白了,他是因为头上的这块伤口才失去记忆的。
看他的衣着,不是大富大贵人家,也不像是乞丐,黎兮舟猜测他可能是个借宿在破庙的过路人,不巧遭遇了抢钱的,被打伤失去了记忆,不禁有些可怜他:“这两日你一直在破庙吗?”
“嗯。我很饿,就想来找吃的,可是天太冷了,走着走着,我就倒下了,接着就遇到你了,你是个好心人,谢谢你。”说这话的时候那人畏畏缩缩,偷瞟着周围人,不敢直视。
黎兮舟轻叹一声,心生怜悯。
她做不到铁石心肠地将人在大雪天赶出去,任其自生自灭,只能暂时将人留在府里。
“姐姐,他是谁我们都不知道,能留在家里吗?会不会有危险呀?”柳棉不放心地询问。
“应该不会,他没了记忆,都搞不清楚自己是谁。我们就收留他一阵子,等他恢复记忆,或者天气好转了,给他些银子打发就是了。”其实黎兮舟心里也没底,但如今也只好这样。
“那他住在哪里?”柳绵继续问道。
“黎姑娘,让他跟我住一起吧。”关天辽适时出声。
黎兮舟一合计,关天辽有武功傍身,就算有什么事他也好应付,便答应了下来。
安排好事情,已近午时,黎兮舟忽然想起每年初雪时,弄香斋就会用竹叶上的雪制成一种糕点,叫雪润竹,带着特殊的清香,为母亲最爱,往年都是父亲买回来给娘吃的,而如今……她当即出发去了弄香斋。
时间正好,雪润糕售卖不久,还有很多,她将剩下的一并买下带回了家里。
除了给母亲留了两包,剩下的分给了柳绵和关天辽他们,褚南煦和石正在船厂尚未回来,黎兮舟特地给他们留了一份。
她把糕点带给母亲的时候,她正在刺绣,她把糕点摆进盘子,放到母亲面前:“娘,我买了雪润竹,你吃点吧。”
沈婉毓放下手中的东西,摸着黎兮舟的脑袋。“舟儿有心了。”
黎兮舟脑袋枕在沈婉毓的腿上,很是心安,拿起母亲的绣绷,问道:“娘,你在绣什么?”
“快到你生辰了,给你绣件衣服。”
“娘真好。”黎兮舟用脑袋蹭了蹭母亲,“娘,你尝尝我今天买的雪润竹好不好吃。”
沈婉毓拿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绿色糕点尝了尝,“好吃,跟你爹买的一样好吃……”
一句无心的话出口,母女二人皆是一愣神。
黎兮舟环住母亲的腰,“娘,既然好吃,那我常买给你吃。”
“好。”沈婉毓趁着黎兮舟不注意,拭去眼角的泪。
跟母亲闲聊一阵,黎兮舟说要去忙了,母亲点点头。
午后褚南煦回来不见黎兮舟,他找了半天才在后院的亭子里找到坐着发呆的她。
他坐在黎兮舟身旁的凳子上,“师父,大冷天你怎么坐在这里?”
黎兮舟双手撑着下巴,瞥了他一眼,“看雪呀。你来干什么?”
“我也来看雪呀。”褚南煦模仿着黎兮舟的语气,又模仿着她的样子,双手撑着下巴。
黎兮舟踢了褚南煦一脚,“长风,不要学我。”
“我可没有学你,我是觉得这样看雪好看。”褚南煦挑挑眉。
黎兮舟单手撑着下巴,转头看向褚南煦,“你说说,这样看到的雪哪里好看了?”
“这样看到的雪,又大、又亮、又白,关键是,这样看的话雪会变成仙子陪我看雪哦。”褚南煦一本正经胡诌,黎兮舟没忍住笑着打了他一下。
“你又耍贫嘴。”
见黎兮舟笑了,褚南煦也会心一笑,问道:“师父,有啥事,跟我说说呗。”
“没什么事,就是想我爹了。”黎兮舟长叹一口气,“往年下雪的时候,我爹就会捏一个小雪人送给我,可惜以后不会有了。”
褚南煦沉默一瞬,站起身,“师父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黎兮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点头应是。
不多时,褚南煦回来了,他背着手,兴致冲冲。
“你干什么去了?”
“师父,闭上眼睛,给你个惊喜。”褚南煦一脸兴奋。
黎兮舟似乎猜到是什么了,但还是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可以睁开眼睛了。”
眼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雪人,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肚子,石子的眼睛,树枝的手。
与她所想一致,黎兮舟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发自心底地笑着:“谢谢你,长风。”
褚南煦嘿嘿笑着,泛着红的脸颊和耳朵竟然让他有了一种憨态,“师父,虽然我做的雪人不是很好看,但以后,我会一直给你做雪人的。”
“很好看,我很喜欢。”黎兮舟轻轻戳着雪人的脑袋,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眼前的少年与他所做的雪人一样,笑容清澈明朗,却又憨态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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