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厂的雕刻部有两个师傅,他们分工刻着船上的花纹和装饰物品。
黎兮舟向师傅介绍柳绵:“赵师傅,白师傅,这位是柳绵,我请来的师傅,同你们一起工作,替代刘师傅的工作。”
二人笑着同柳绵打了声招呼,又忙活手中的活去了。
黎兮舟指给柳绵一处,“你暂且去那边,图纸在旁边放着,照样子做便可。”
柳绵拿起图纸,要做这些并不难。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具,刚开始有些手生,做得慢些,熟悉之后,她的速度快了起来。
赵师傅和白师傅看到柳绵做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观看。
柳绵手脚利索,刻东西很快,几下子救把图纸上的东西复刻了出来。
赵师傅由衷感叹:“哎呀,厂主,你这次寻得的这个姑娘可不一般呐,手艺真真厉害。”
白师傅竖起大拇指:“小小年纪技艺便如此,日后可还了得?”
柳绵谦虚道:“师傅谬赞了,比起二位师傅的技艺,我只是小儿技艺罢了,日后还请二位师傅多指教。”
“不敢当,日后互相帮忙便是。”赵师傅爽朗笑答。
两位师傅为人随和友善,见三人相处融洽,黎兮舟也放心让柳绵和他们一同做活。
安排好活计,黎兮舟出门查看长风和石正东西卖的如何了。
八月的郿州燥热异常,尤其是正午过后。
褚南煦与石正蹲在地上,阵阵热浪扑面而来,他们满头大汗,用衣襟扇着风,见效甚微。
石正受不住了,问褚南煦:“公子,要不我们找个地休息休息吧,实在太热了。”
“不回去,这是黎姑娘对我们的考验,怎可半途而废?”
“她又看不见,休息会儿不打紧。”
“不行,这一关考什么黎姑娘没有说,我们得全方位准备,说不定是测试我们能否耐得住热呢?有可能她在暗中观察我们,等会儿就出来了。”
石正无奈,王爷不走,他也不好离开。
石正焦躁不已,左右观望之际,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是黎兮舟。
他拉了拉褚南煦的袖子:“公子你真神了,黎姑娘来了。”
褚南煦挑挑眉:“所以啊,石正,日后听我的,准没错。”
黎兮舟撑着伞走过来,把食盒递给二人,里面放着她过来时买的吃食和茶水。
“看到你们还在,我很高兴,你们做得很好。”
褚南煦与石正对视一眼,石正竖起大拇指,还是王爷厉害,要是他自己,他肯定离开了。
褚南煦欣喜道:“那我们的考验通过了?”
“没呢,算是完成了一半。”黎兮舟翻看摊上的东西,“卖了几个了?”
“五个。”褚南煦惭愧地挠挠鼻子,没想到卖东西这么难,卖力叫卖一早上,只卖出了一点点。
黎兮舟点点头。
离开前她看着二人通红的脸,想起巷子里时长风的文弱样,担心他晒晕过去,把伞撑到二人头顶,“午后太热了,撑着伞卖吧,别把木雕晒出裂纹。酉时三刻来我府中还伞,到时告知你们能否拜我为师。”
石正望着黎兮舟的背影嘟囔道:“这黎姑娘可真奇怪,不给人撑伞,让给木头撑伞。”
“不,她的伞是给人的,不是给这些木雕的。”褚南煦会心一笑,他清楚看到黎兮舟给伞前看的是他们二人的脸,而非木雕,给木雕撑伞是怕他们不好意思撑伞而给的说辞罢了。
褚南煦握着伞柄,还留有黎兮舟掌心的余温,他轻轻转动伞,偶然发现伞柄处刻着“兮舟”二字,这是她自己的伞。
褚南煦端详着伞纸上的图案,浮于水面的船、落于水面的花、藏于水底的鱼……这样的图案世间少有,想来是她特制。
可真是个奇特的姑娘啊。
她的内心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褚南煦看得太出神,惹得石正很好奇,凑过脸来问他:“公子,看什么呢?”
思绪神游、毫无防备的褚南煦被吓一跳,白了石正一眼:“没什么。”
“哦。”石正瘪瘪嘴,不说算了。
一下午他们只卖出三件东西,很快到了酉时,不得不收摊去黎府。
二人看着依旧剩一大包的木雕,面面相觑。
“公子,我们一天是不是卖得太少了些?”
“嗯。”
“要是黎姑娘测试我们卖东西能力,该如何是好?一天卖这么点,显然不过关。”
褚南煦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二人背着东西发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石正忽然生出一个妙计:“要不我们把这些背回家中,再拿出点银子,假装卖完了?”
“也好。”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听从石正的提议。
走到半路,褚南煦停下脚步,再三思量后,觉得还是对黎兮舟如实相告的好。
石正不同意:“公子,拜师成败在此一举,如果因为卖不出东西拜不了师,岂不是很不值得?”
“就算因为成败在此一举,所以才要更加小心。这一关黎姑娘没有说考什么,换个思路也就是什么都考。有可能她早就知道我们卖不完这些东西,想看我们卖不完这些东西后会做什么。”
“知道卖不完还让我们卖,是在戏弄我们吗?”石正没有听出褚南煦的言外之意。
“你想想,商人最重要的是什么?”褚南煦继续引导他。
“奸诈。”石正不假思索道。
褚南煦闭着眼倒吸一口气,“我不是说奸商,我是说那些经久不衰,能够经营很久的生意,比如黎家船厂,他们除了手艺好,还因为什么会让大家都愿意与他们做生意?”
石正想了想,他不知道。
“是诚信。”褚南煦为他解答,“商人之间的利益往来,跟两个国家的往来是一个道理,若想两国长久建交,诚信和言而有信很重要。我猜黎姑娘测试我们中,少不了诚信。所以我们直接背着剩下的东西去找她,向她如实交代。”
“要是她测试的不是诚信,而是我们能不能卖完怎么办?”
这一点褚南煦也想到了,“要真是卖东西,那我们请黎姑娘宽限一天,之前我们表现都很好,且她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她会通融的。”
褚南煦站在黎家门口,叩开大门:“劳烦通传,长风与石正求见。”
“小姐吩咐了,你们二人无需通传,进去就行了。”家丁直接打开门放他们进去。
会客厅内,褚南煦打开包袱放在桌上:“黎姑娘,这是剩下的。”
“怎么剩了这么多?卖了几个?”黎兮舟皱起眉。
“总共卖了八个。”
“卖得有点少啊。”
褚南煦如实相告:“许是我们没有卖东西经验,一天下来很少有人买东西,过来凑热闹的倒不少。”
“所言属实?”
“句句属实。”
黎兮舟咂吧着嘴,抬眼审视褚南煦与石正:“你们可知这一关我是在测什么?”
“不知。不过私以为,不说测什么,那就是什么都测,所以一天下来谨言慎行,唯恐难过关。”褚南煦脊背挺直,不避开黎兮舟的目光。
“你们东西没卖光,不担心我测的是你们买卖能力吗?”
石正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莫非真给他猜中了?
“担心。”褚南煦回答得坦荡,“如果考验真是如此,那我请黎姑娘给我们多一点时间。万事要求循序渐进,有一个过程,我与石正第一天卖东西,把所有东西卖出着实为难。”
黎兮舟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第三关你们通过了。”
“真的?”石正大喜过望。
“嗯。”黎兮舟点头确认。
褚南煦浅笑道:“我想知道第三关考验是什么。”
“第三关考的是诚心与诚信。拜师要诚心,做生意要诚信。很显然,你们做到了,所以我决定收你们为徒。”
褚南煦心下了然,与他的猜测一般无二。
石正慨叹不已,真让王爷猜中了。
黎兮舟问道:“你们二人是郿州人还是外地?住在何处?”
褚南煦暗喜,他想过黎兮舟会问他们的家世,因而事先准备好了回答:“我们是襄州人,特来郿州拜师学艺,多个谋生手段,现在住在四海客栈。”
石正抿着嘴不发一言,王爷说的没一句实话,他们既不是襄州人,之前来郿州也不是为拜师,更不住在四海客栈,他怕一开口就把王爷的谎话揭穿。
一想起四海客栈,石正就浑身不舒服。
六日前,也就是拜师前一天,褚南煦忽然拉着石正去了四海客栈,还登了一间房。
四海客栈是城东的一家破旧客栈,条件极其简陋,因其价格低廉,客人倒是不少,只是客栈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住在那里不舒服,也不安全。
去的当天,石正不小心踩了一人的脚,结果那人二话不说就脱下臭气熏天的鞋子抽了石正脑袋一下,直接把石正打蒙了,反应过来那人已不知所踪。
浓烈刺鼻的脚臭跟被臭鞋打头的阴影在石正心中挥之不去,难以忘记。
他现在想想那股臭味好像还能闻到,忍不住想吐。
石正不明白,明明他们住在城中数一数二的福至客栈,王爷为什么还要在这个地方登房间?而且这几日,不论忙到多晚,王爷总要先去一趟四海客栈,然后从房间的窗户里翻出去,回福至客栈。
他们可是付了钱的,弄得跟做贼一样,幸而客栈老板没有发现,否则不知道会怎么想他们。
王爷的这番行为,石正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了他也不说,只是意味深长说句“山人自有妙计”。
四海客栈的条件黎兮舟心知肚明,这几日二人拜师的诚心和辛劳黎兮舟看在眼里,他们是诚心实意来拜师。
想到二人带着一腔赤忱来拜师,以后也算半个黎家人,住在那种地方她实属心里过意不去,家中空置偏房有几间,索性安排他们住在西偏房。
“西偏房位置偏僻,邻近水池,夜间常有蛙鸣,许会打扰睡意,你们可愿去住?”
“愿意愿意。”褚南煦点头如捣蒜。
能住在黎家可谓是意外之喜,怎能不愿意?
“好,我在后面准备了饭菜,一同吃一场,就当拜师礼了。走吧。”
饭桌上,褚南煦坐在黎兮舟的右侧,石正在褚南煦的右侧,好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褚南煦端起酒杯,朝黎兮舟小声道:“师父,日后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黎兮舟心头微动,从未有人说过会一直陪着她,她偏过脸看褚南煦。
一张好看的脸配上满目的真诚,让黎兮舟有一瞬间的恍然。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脸有些热热的。
她轻咳一声,别过脸,“我不是孤身一人,我有娘,有朋友。”
“我的意思不是你的生活中,而是你前进的道路上。长风会与师父同进退,共生死。无论发生何事,长风绝不会离开师父。”
黎兮舟喉头一梗,不知如何接话,周遭弥漫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石正听到褚南煦的话,也把头伸过来:“师父,我也是,你俩在哪我在哪。”
褚南煦拧着眉看向石正,怪他破坏他费尽心思营造的气氛。
黎兮舟听到石正的话,周身怪异的感觉顿时消散,定了心神。
她想到有的徒弟为了学手艺,总会说些好听的话讨师父欢心,想来他亦是如此。
“我不需要你与我同生共死,只希望你们二人是真心实意拜师学艺,来日不要背叛师父就好。”
“我们绝不会背叛师父的!”褚南煦积极表忠心。
“但愿如此。”
黎兮舟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权当他在大言不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