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的喧嚣与恣意,如同一个过于美好的梦境。
当康微月与宋清荷悄无声息地溜回听雪阁,换下那身粗布衣裙,重新置身于熟悉的熏香与精致陈设中时,那梦境便如泡沫般碎裂,留下的是更为沉重冰冷的现实。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夜市灯火的暖意和对方掌心的温度,鼻尖仿佛还能嗅到糖炒栗子的甜香与人间的烟火气。
康微月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恢复了端庄模样的自己,心底却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和空虚。
方才那个在人群中被牵着、肆意欢笑的布衣少女,仿佛只是镜花水月。
快乐是真实的,但代价呢?
母亲的信函如同催命符,一日紧过一日。
永昌侯府世子的行程恐怕已定,她回康家主宅的日子近在眼前。
一旦回去,等待她的便是无可抗拒的联姻之路。
而宋清荷……这个意外闯入她生命、带给她无数悸动与温暖的姑娘,又将置于何地?
一种深切的恐惧攫住了康微月。
她害怕,害怕这刚刚萌芽、不容于世的感情会害了宋清荷。
侯府与康家的权势,碾死一个毫无根基的乡野女子,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她更害怕,自己这短暂的放纵与沉溺,最终会给对方带来无法承受的伤害。
理性的警钟在脑中疯狂敲响。
她不能再任由自己沉沦下去。
必须划清界限,必须……推开她。
于是,从次日开始,宋清荷明显感觉到,康微月变了。
那份月下叶笛的默契,庙会牵手的亲昵,仿佛一夜之间蒸发殆尽。
康微月又变回了那个清冷矜持、高高在上的康家小姐。
她不再允许宋清荷随意进入内室,吩咐事情时语气客气而疏离,甚至刻意减少了与宋清荷独处的机会。
当宋清荷像往常一样,兴冲冲地捧着新采的、带着晨露的野花想要装点她的书案时,康微月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声音平静无波:
“以后这些山野之物,不必再拿进来了。云袖,去换上前几日府里送来的水仙。”
宋清荷捧着花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看着康微月侧身而过的背影,那背影挺直,却像突然竖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冰冷坚硬。
“微月……”她下意识地轻唤,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困惑。
康微月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放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还有,”她补充道,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刻意的冷漠,“我近日要静心准备回府之事,若无要紧事,不必时时在我跟前伺候。”
字字句句,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宋清荷心上。
她不明白,为什么仅仅过了一夜,一切就都变了?
是那场庙会冒犯了她吗?
还是自己做了什么惹她厌烦的事?
她没有争辩,也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低下头,轻声应道:“……好的。”
然后抱着那束被嫌弃的野花,一步步退出了房间。
接下来的几日,听雪阁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康微月将自己埋首于书卷或账本中,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
她能感受到身后那道时而投来的、带着失落与不解的目光,但她强迫自己不去回应,甚至不敢与那道目光对视。
她以为宋清荷会生气,会质问,会像那日打碎茶杯一样,用她的方式表达不满。
然而,宋清荷没有。
她依旧安静地做着分内的事,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凑近说笑,不再用那些充满生机的小玩意儿试图“解闷”。
但她并没有真正远离。
康微月偶一抬头,总能发现手边的茶杯永远是温度刚好的。
窗前那盆被她说“浇水多了”的兰草,不知何时恢复了精神,叶片愈发青翠。
夜里她辗转反侧时,能听到外间榻上,宋清荷刻意放轻的、却显然也未曾安眠的呼吸声。
她没有吵闹,没有逼近,只是用这种沉默的、体贴的陪伴,固执地守在原地,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康微月:我就在这里,不管你为何推开我,我等你。
这种沉默的坚守,比任何言语的质问都更让康微月心痛。
她筑起的心墙,在对方温柔而无言的等待面前,显得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
推开,是害怕失去;而对方的不退,却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害怕真正的失去。
这一次的“推拉”,没有激烈的冲突,只有暗流汹涌的克制与煎熬。
一个在拼命筑墙,一个在默默守候。
墙内墙外,两颗心都在备受煎熬,等待着某个契机,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打破。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以及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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