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刻意疏离与自我煎熬，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让康微月几乎窒息。
她试图用冷漠筑起高墙，保护宋清荷，也保护自己那颗日益失控的心，却发现那墙每一寸的垒砌，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宋清荷那沉默而固执的守候，比任何言语都更具穿透力，日夜叩问着她的心扉。
这日傍晚，骤雨初歇，别苑后山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湿润气息。
康微月心绪烦乱至极，只想寻一处无人之地透口气。
鬼使神差地，她想起了后山那一处隐蔽的温泉。
那是属于别苑的产业，平日少有人至。
她未带侍女，独自一人提着小小一盏绢灯，沿着湿滑的青石小径缓缓而行。
越往深处，林木越见幽深，温泉氤氲的热气透过夜色弥漫开来，如同仙境中的薄纱。
走到温泉边，只见一方天然石池嵌在山坳处，池水清澈，蒸汽袅袅上升，与雨后山林的水汽融为一体。
月光透过交错的枝叶洒下，在水面上投下破碎而迷离的光影。
康微月刚在池边一块光滑的圆石上坐下，却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她心头一紧，蓦然回首，竟是宋清荷。
她显然也是一人前来，发梢和肩头被夜露打湿，站在几步开外，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总是盛满阳光或狡黠的眸子，此刻在朦胧的月色与水汽中，显得格外深邃，带着一种复杂的、欲言又止的情绪。
几日来的刻意回避在此刻无处遁形。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温泉水咕嘟冒泡的细微声响，和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良久，是宋清荷先开了口，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入康微月死寂的心湖：“……你是不是，要走了？”
这句话，打破了所有伪装的平静。
康微月一直紧绷的弦，骤然断裂。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盈满了无法再掩饰的痛苦与脆弱。
在这与世隔绝的夜色里，在这氤氲的温泉边，她再也无力维持那副冰冷的面具。
“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母亲催我回府，永昌侯府的世子……就要来了。”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将积压在心中多日的苦闷、恐惧与不甘，尽数倾吐出来。
她说起身为康家女的无奈，说起那桩如同交易般的联姻，说起她对未来如同提线木偶般人生的绝望。
“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不是康微月……就像你一样，自由自在，哪怕清贫，至少……心是自己的。”她的声音哽咽，月光下，苍白的脸颊滑过一道清晰的泪痕。
这是宋清荷第一次看到康微月如此彻底地卸下所有防备，露出内里那个柔软、无助、充满挣扎的灵魂。
她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解，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的心疼。
她快步上前，不顾身份悬殊，不顾礼教规矩，毫不犹豫地蹲下身，紧紧握住了康微月冰凉的手。
那温暖的、带着薄茧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康微月全身。
宋清荷仰头望着她，目光灼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认真，“你不是笼中雀，更不是木偶。你是凤凰，是该翱翔九天的凤凰！凭什么要为了别人安排的路，折断自己的翅膀？”
**“你是凤凰，该飞向自己的山！”**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康微月耳边，也炸开了她心中最后一道堤防。
从来没有人，如此肯定地告诉她，她值得更好的，她应该反抗。
所有人都告诉她应该顺从，应该为家族牺牲，只有这个乡野来的姑娘，告诉她应该做自己。
巨大的情感冲击让康微月的泪水决堤而出，她不再是那个隐忍克制的康家小姐，只是一个在心上人面前委屈痛哭的普通少女。
看着她汹涌的泪水，宋清荷的心疼达到了顶点。一种超越理智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站起身，用力将康微月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别怕，”她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温柔而充满力量，“别怕……”
康微月先是僵住，随即，那温暖的怀抱、那坚定的话语，像是最有效的安慰剂，融化了她所有的坚强。
她伸出手，回抱住了宋清荷，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汲取着那带着草药清香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水汽氤氲，模糊了彼此的视线，也模糊了身份的界限。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康微月微微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向近在咫尺的宋清荷。
水光浸润过的眸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动人。
宋清荷也低头凝视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深情与怜惜。
距离在无声地靠近，呼吸交织，温热地拂过彼此的脸颊。
所有的挣扎、顾虑、礼教，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遵循着最原始的心动，康微月闭上眼，轻轻地、试探地，将自己的唇，印上了宋清荷的。
唇瓣相触的瞬间，两人都轻轻一颤。
那是一个带着泪水的咸涩，却又无比甘甜的吻。
生涩，却真挚。
短暂，却耗尽了毕生的勇气。
一吻过后，两人微微分开，额头相抵，喘息未定。
不需要任何言语，眼神的交汇已诉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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