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描眉之后,听雪阁内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僵持。
康微月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与宋清荷的独处,言行举止愈发合乎规矩,仿佛那日的失态从未发生。
而宋清荷也敏感地察觉到了那份疏离,她提出来要回家看看,但听闻今晚有灯会才作罢。
这种刻意的平静,反而让康微月心中更加烦闷。
她知道自己那日的反应伤到了宋清荷,可根深蒂固的礼教与对未知情感的恐惧,让她无法向前迈出那一步。
她像一只困兽,在精致的牢笼里焦灼地打转。
这日傍晚,宋清荷替云袖去库房取东西回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光彩,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她看到康微月独自坐在窗前出神,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压低声音,像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听说明晚城外有庙会,可热闹了!
有舞龙的,卖糖人的,还有各种杂耍戏法,十里八乡的人都会去呢!”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向往,“那才是活生生的日子该有的样子!”
康微月的心被她话语中描绘的热闹景象轻轻撞了一下。
庙会?
她只在书中读过,或是听年老的仆妇提起过。
那是一个与她隔绝的、充满烟火气的世界。
宋清荷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没有立刻斥责,胆子便大了一些,声音里带上了蛊惑的意味:
“……你整日在这院子里,多闷啊。
要不……我们偷偷去看看?
就一会儿!
趁天黑,换上普通衣裳,没人会认出来的!”
“胡闹!”康微月下意识地斥道,心跳却骤然加速。
私出府邸?
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大逆不道之事。
可“胡闹”两个字出口后,看着宋清荷瞬间黯淡下去、却仍带着一丝倔强期待的眼神,再看看这四四方方的天空,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叛逆**,如同野草般在她心底疯长。
凭什么她康微月就不能看看外面的世界?
凭什么她的人生就要被规划得一板一眼?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康微月侧脸镀上一层柔光,也照见她眼中激烈的挣扎。
良久,就在宋清荷以为希望彻底破灭,准备低头离开时,却听到一个极轻、却异常清晰的声音:
“……需要准备什么?”
宋清荷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康微月。
只见对方垂着眼睫,脸颊绯红,仿佛刚才那句话用尽了她毕生的勇气。
“你答应了?!”宋清荷几乎要雀跃起来,又赶紧捂住嘴,压低声音。
她眼中闪烁着计谋得逞的狡黠光芒,“包在我身上!衣服我去找!路线我也打听好了!”
计划在紧张又兴奋的氛围中敲定。
翌日,夜幕刚刚降临,两人便借口早早歇下,屏退了丫鬟。
宋清荷不知从哪儿弄来两套半旧的粗布衣裙,虽浆洗得干净,却是康微月从未接触过的粗糙质感。
换上布衣,摘下珠钗,用一块寻常的头巾包住如云青丝,康微月站在镜前,几乎认不出自己。
镜中只是一个眉眼清秀的普通少女,带着几分不安与新奇。
“走吧,小姐……不,微月!”宋清荷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心温热,带着薄茧,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两人避开巡夜的家丁,从一处僻静的角门悄悄溜出了别苑。
当双脚真正踏上门外那条通往城外的泥土路时,康微月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自由的风迎面吹来,带着田野的气息,她贪婪地呼吸着,仿佛第一次真正活过来。
庙会果然如宋清荷所说,人声鼎沸,灯火如昼。
舞龙队伍锣鼓喧天,杂耍艺人喷火吞刀引得阵阵喝彩,各式小摊贩吆喝不绝。
空气里混合着糖炒栗子、油炸糕点和汗水的复杂气味。
康微月如同初入宝山,目不暇接。
她被宋清荷拉着,在熙攘的人流中穿梭。
她们挤在人群里看皮影戏,为白娘子的命运揪心。
在小摊前驻足,宋清荷买了一个亮晶晶的糖人,塞到她手里,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直白快乐。
在这里,没有人在意她是康家小姐,她可以像宋清荷一样,因为一个有趣的戏法而开怀大笑,因为吃到一口美食而满足眯眼。
人潮拥挤,宋清荷始终紧紧牵着她的手,生怕她走丢。
开始时,康微月还有些不自在,试图挣脱,但宋清荷握得更紧,回头对她粲然一笑:“拉着我,别走散了!”
那笑容在璀璨的灯火下,明媚得晃眼。康微月的心防在那笑容里彻底瓦解。
她不再挣扎,反而悄悄回握住了那只温暖的手。
指尖相扣的触感,比糖人更甜,比灯火更暖。
回程的路上,夜已深,星子满天。
两人并肩走在寂静的田埂上,手依然自然而然地牵着。
“开心吗?”宋清荷轻声问。
康微月没有立刻回答,她抬头望着浩瀚的星空,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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