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后的两天，各科老师都在紧锣密鼓地批改试卷，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悬而未决的焦灼气氛。课间讨论题目的声音少了，更多的是窃窃私语和对着标准答案的唉声叹气。
罗小绢的心一直悬着，像被一根细线吊在半空，七上八下。她不敢主动去问苏星雨考得怎么样，也不敢参与任何关于□□的讨论。她只是更沉默地埋头看书，试图用眼前的任务填充内心的不安，但效率极低，书上的字常常看了半天也没进脑子。
她反复回忆着自己各科试卷上的答案，越想越觉得漏洞百出，尤其是数学，那些她勉强写上去的步骤，现在回想起来简直错得离谱。这种事后诸葛亮的清醒让她备受折磨。
审判终于在第三天降临。
早自习，班主任王老师抱着一摞试卷，面色平静地走进了教室。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摞决定“生死”的纸上。
王老师照例先说了一些整体情况，表扬了大家近期复习的努力，也指出了一些考试中暴露的普遍问题。她的语气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这让下面的同学更加紧张。
然后，她开始按照学号顺序发放试卷。
“刘小伟。” “李明明。” “张强。”
每一个被念到名字的同学走上讲台，表情各异，有的轻松，有的凝重，接过试卷后匆匆扫一眼分数，迅速回到座位，或暗自欣喜，或懊恼捶头。
罗小绢的心跳随着一个个名字的响起而不断加速，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死死攥着衣角，手心里全是冷汗。
终于—— “罗小绢。”
她的名字被清晰地念出。她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僵硬地站起身，同手同脚地走向讲台。她能感觉到全班同学的目光似乎都落在自己背上，灼热而充满审视。
走到讲台前，王老师将试卷递给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有些复杂，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罗小绢不敢细看，心脏狂跳着，几乎是抢过试卷，迅速转身低头走回座位。
她根本不敢立刻去看分数，而是把试卷对折再对折，紧紧攥在手心，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直到坐回座位，深深埋下头，她才用颤抖的手指，一点点地展开试卷。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顶部用红笔写着的、巨大的分数——78。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了一瞬。
78分？数学……78分？！
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或者出现了幻觉。她甚至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感传来——不是梦！
心脏像是被猛地注入了什么，开始疯狂地、喜悦地跳动起来。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让她脸颊发烫，耳朵里嗡嗡作响。
78分！虽然不是很高的分数，但比起她上次月考那惨不忍睹的四十多分，几乎是翻了一番！她迫不及待地往下看，那些她拼命写上去的步骤，很多旁边都打了小小的对勾，虽然最后答案可能不对，但老师显然给了步骤分！那些她蒙着写的选择题，竟然也对了不少！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开，瞬间驱散了所有阴霾和焦虑。她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欢呼，但她死死忍住了，只是把头埋得更低，肩膀却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她赶紧咬住嘴唇，生怕被人发现。
原来……努力真的有用！原来她不是真的无可救药！
接着，其他科目的试卷也陆续发了下来。
语文：85分。作文竟然拿到了不错的分数，评语是“情感真挚，有进步”。英语：72分。虽然还是不高，但听力部分和阅读理解的正确率明显提升了一截。文综几门也都有不同程度的进步，虽然幅度不如数学那么大，但不再是惨淡的红灯。
当她拿到所有试卷，悄悄在桌肚下计算着自己的总分和大概排名时，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虽然具体排名要等老师公布，但她心里估算了一下，她绝对不再是倒数后五名了！甚至有可能摆脱倒数的命运！
这种认知让她浑身充满了一种轻飘飘的、不真实的幸福感。
课间，苏星雨兴奋地跑过来，晃着她的胳膊：“小绢！你数学进步好大啊！太好了！”她的喜悦是真诚的，为朋友感到高兴。
罗小绢红着脸，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彩，小声说：“谢谢你，星雨，多亏了你……”
就连后排的陈默，也破天荒地用笔帽捅了捅她的背，在她回头时，对她竖了一下大拇指，虽然脸上还是那副酷酷的表情，但眼神里分明带着一丝“可以啊”的赞许。
当然，也有人不爽。
李幕芸拿着自己92分的数学试卷，原本正享受着周围人的恭维，听到苏星雨和罗小绢的对话，不屑地撇了撇嘴，故意抬高声音对同桌说：“哼，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基础那么差，这次肯定是题目简单，或者运气好蒙对了不少。”
这些话飘进罗小绢耳朵里，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汹涌的喜悦之河，只激起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水花，很快就沉没了。她现在满心都被自己的进步填满，那些酸溜溜的话语，已经很难再轻易刺痛她了。
她第一次体会到，凭借努力获得回报的感觉，是如此踏实，如此美妙。这比任何人的同情和安慰，都要有力千百倍。
期中考试的成绩和排名终于全部出来了。
当学习委员把打印好的排名表贴在教室后面的公告栏上时，几乎所有人都涌了过去，急切地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罗小绢心跳如鼓，混在人群外围，踮着脚尖，紧张地搜寻。她从后面往前看，手指微微颤抖着划过一个个名字。
倒数第十……没有她。
倒数第十五……没有她。
倒数第二十……还是没有她！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都屏住了。继续往前……终于，在中间偏后的位置，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35名！
全班52个人，她从原来的第49名，一口气前进了14名！
虽然依然只是中下游，但这个飞跃式的进步，足以让她震惊到失语。她呆呆地看着那个名字和名次，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这是真的。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再次汹涌而来，冲得她眼眶发热，她赶紧低下头，生怕被人看见自己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个排名，显然也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当大家看清罗小绢的位置时，人群中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压抑不住的惊讶声。
“哇！罗小绢35名？”
“真的假的？进步这么大！”
“数学好像考了七十多呢，我的天……”
那些曾经习惯性忽视她、或者带着怜悯、讥诮目光看她的人，此刻再看向她时，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惊讶、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尊重。在这个以成绩为主要衡量标准的环境里，显著的进步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话语权。
就连之前说风凉话的李幕芸，看着排名表，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和难以置信，虽然她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不屑一顾的表情，但明显沉默了不少。
上课铃响了，大家回到座位。
第一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平时很少表扬人。但今天，他讲评试卷前，特意扶了扶眼镜，看了一眼花名册，然后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罗小绢的方向。
“这次考试，我们班有几位同学进步非常显著。”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肯定的力量，“尤其是罗小娟同学，数学成绩比上次月考提高了三十多分，名次前进幅度很大。希望继续保持。”
瞬间，全班同学的目光再一次齐刷刷地投向罗小绢！
这一次，目光里不再有怀疑和审视，更多的是惊讶和认可。罗小绢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心脏怦怦直跳，她慌忙低下头，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既感到无比的羞赧，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自豪。
她被看见了。
不是作为那个可怜的、需要帮助的转校生，而是作为一个通过努力获得了进步的学生。
这种被公开的、正面的认可，对她而言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它像一剂强心针，狠狠注入了她的心里。
下课後，王老师也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不同于以往的温和鼓励，王老师这次的表情更加严肃和认真。她拿出罗小绢的各科试卷，一科一科地帮她分析。
“数学基础题得分率上来了，这是好事，说明你最近的基础巩固见效了。但你看这些大题，思路还是不开阔，技巧性不够，后面需要加强这方面的训练。”
“语文保持得不错，作文有灵性，但字迹还要再工整些。”
“英语单词量有提升，但语法还是硬伤，这几个地方错得很典型……”
王老师指点得很仔细，不仅指出了问题，还给出了具体的改进建议。最后，她合上试卷，看着罗小绢，眼神里带着难得的赞赏和更高的期待：“罗小绢，这次进步非常大，老师很高兴。这证明你的努力没有白费，也证明你是有潜力的。但是，”她话锋一转，“绝对不能骄傲。35名只是一个开始，你的基础依然很不牢固，接下来要克服的困难还有很多。能坚持住吗？”
罗小绢抬起头，迎上老师的目光，心脏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剧烈跳动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能！老师，我能坚持！”
从办公室出来，罗小绢感觉脚下的路都变得不一样了。天空似乎更蓝了，空气也格外清新。她依然是她，穿着旧衣服，背着破书包，但内心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方向感。
她知道，35名不算什么，离优秀还差得很远很远，未来的路依然布满荆棘。
但是，她已经用自己的汗水，亲手撕掉了“倒数”的标签，为自己赢得了一点点尊严和一份新的可能。她看到了努力的意义，也感受到了来自他人的新的目光——那是一种看待“努力者”而非“弱者”的目光。
这份目光，将照亮她接下来的路，让她更加坚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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