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好几天，凭着和楚郁白零零碎碎的谈话，李南才差不多了解了江颂和他的关系，楚郁白似乎很不愿意提起这件事，不是避讳，就是提起相关话题总是有些不悦。
极为普通的午后，斑斑阳光透过叶间缝隙在校园的红墙上映出些不太平常的花纹。
楚郁白在食堂吃完午饭，也不着急回教室，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树荫下，叼着一盒牛奶，有些锋利的双目微阖，显出一份少有的柔和。
要是没有李南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脚猛地踏在花坛边上的石栏上，楚郁白估计着他自己多半会就这么睡过去，然后错过午休再被抓去写检讨。
李南来的时候风风火火，额角还氤着一点汗珠，喘息声清晰可闻地直直落在他的耳畔，楚郁白将闭上的双眸张开一丝小缝儿。
还未等他的那句“怎么了”问出来，李南已经迫不及待地爆了句粗。
楚郁白：……
索性李南情绪爆发了一下子就揭过去了，但他脸上还是挂着清晰可见的怒意——“三中那群孙子，把小陈打伤了。”
小陈是两人一个朋友的弟弟，早些年出了意外，腿脚落下点残疾，虽说身体上不会有大问题，但他也没少因为这个被欺负。
三中有几个黄毛，在这附近横惯了，见到不服他们的就是上去干架，那名声在外课是响当当的。
当然是恶名昭著。
大概是前几天小陈他哥——也就是楚郁白某个兄弟陈卓，和黄毛发生点冲突，昨天放学几个人就把小陈堵巷子里了，并用了一些恶劣手段对他进行了一翻所谓教训和威胁。
小陈身上被打出了好几块淤青，那些人显然下手不轻。
楚郁白平时挺照顾这小孩儿，闻言就皱起了眉，开口时话音里隐隐有压下去的气愤：“叫上他哥，这种人不多揍几顿都不老实。”
说完他又压低声音好似自言自语般骂了一句：“真特么恶心，那点三脚猫功夫还就会玩阴的。”
他冷着脸色，鄙夷的眼神投到地面上，连带着周身空气都凉了几分。
李南应了一句好，又在树下和楚郁白坐了一会。不久后，午休铃便打响了，舒缓的一小段音乐传遍了操场。
放学后，楚郁白拎着书包就往学校后门走，他的步伐迈得很大，有几次险些碰上人。
其他人最终还是没碰上的，家里人就不好说了。
“哥，你今晚……回家吃饭吗？叔叔说今晚有事要说让你回去。”快出校门的几步路，他被一个声音叫住，江颂的声音不咸不淡，却让他顿了顿步子。
楚郁白他不着痕迹地掀起眼皮瞟了男生一眼，随后马上移开，那目光在江颂脸上留下了几分情绪。
他不喜欢这种被管束的感觉，况且以他和他爹斗了两年所锻炼出的直觉来说，这个所谓事情对他而言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回不去。”
他赶到和李南和陈卓约定的“接头”地点时，这两个人已经商量着要怎么给那几个黄毛孙子揍地爹妈都不认得的了。
“嚯，哥你终于来了。”陈卓见楚郁白过来，几个箭步便冲到他面前——“书包甩那吧，走了，去堵人。”他指了指一个小墙角，又一手揽上楚郁白的肩。
楚郁白走过去扔了书包，白色校服随意地挽至肘间。“走了。”
三中那几个就是无赖，每天翘课了就堵在学校后面一条小巷抽烟惹事，收个保护费，勒索点钱什么的，在这些满是酸臭的小巷再正常不过，警察管不到这，那些被敲诈的也多半是没胆子回家找家长的。
已经很久没人来找事了。
黄毛看到楚郁白操着不知道从哪捡来的还装着半瓶水的矿泉水瓶满脸阴翳的走过来时，抽了一半的烟被他掐在指尖，空气里漫开些呛人的雾，他肩膀抖了抖。
这高中生他认得，去年他兄弟在巷口把这人堵了，被这人一路追一路打到巷尾，后来他那小弟被揍得鼻青脸肿，高中生也就擦伤了几处，离开时也没什么很激烈的表情。嗯，就特别的……有侮辱性。
黄毛当时听那兄弟说，这人打架狠，拳拳到肉，但没章法，讲究一个乱打，怎么疼怎么来。
操了，怎么好死不死，来了条疯狗。
他灭了烟，又朝一旁淬了口唾沫，有些懒懒地站起来，摆出一副“这是我地盘，来的都只有被揍的份”的架势，大概是觉得他那威慑力够强，黄毛甚至不怕死地往前走了几步。
殊不知这样子在楚郁白眼里简直比条狗还贱，他的脸色明显又暗了个度，那双本是狭长有神的桃花眼此时密布着不耐。
“干什么来的！这儿老子的地盘，要过交钱，不交滚！”黄毛吼了一嗓子，转头又看见两个男生跟上了为首的男生。
“他就一人，一挑三不怎么讲道义。”李南跟上来后随口说了一句。
楚郁白冷着嗓子回了他：“把他那几个狐朋狗友拉出来一起揍。”说着便回了黄毛的话：“打架来的，把你几个无赖朋友叫来。”
黄毛愣了一秒，随即懵了，这特么不按常理出牌，谁上来就找人打架，又是谁打架忙着给自己对手拉人，这人指不定有点精神疾病。
不过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几分钟后，他几个兄弟就从四面八方跑来给他助阵了，等到楚郁白忽然冲上去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他的小腹处，身边弟兄乱作一团，一场混战开始时，他才猛然惊醒。
——不对啊，我特么为什么要和这人打架啊？！
楚郁白拳脚不虚，小时候被送去练过一段时间的跆拳道，他那会学的不认真，却也慢慢自己悟出了点门路，往后打的每一场架基本上能保证自己不处于劣势。
他冲着捂着小腹后退几大步的黄毛的脸就是一拳，又顺便给了凑过来想给自己两巴掌的男生来了一腿，瞬时两个打头阵地往后一栽，剩下四五个不太能打的勉强展示点三脚猫功夫。
楚郁白不屑于和这群菜鸡斗，矿泉水瓶砸开几人就又把目标对准黄毛，又是一脚踹过来，黄毛瞬时被他踹翻在地。
“靠！疯狗一条！”黄毛有些肥肿的身体仰倒在地上，浑身上下被两脚一拳整得火辣辣的疼，他抽着气眯起眼，遗漏的目光瞥见楚郁白狠戾的眼底，不由小声骂了句脏。
楚郁白打的比平日都狠，大概是连带着这段时间在家里受的气一并发泄了。
说实话，这一架打的并不轻松，先前的单方面压制到底是其余几个混子没反应过来，当他们看着自己老大被打倒在地，说什么也不再怔着或是手忙脚乱了，纷纷涌上来和楚郁白三人正面对峙起来。
他们人多，楚郁白再能打，招架起来也仍是有几分困难，刚刚撂倒一个，就得防着头顶上即将落下的水瓶，转身后等着他的还有冲着脸颊的一拳。
一翻纠缠，黄毛几个终还是落了下风，打不下去他们便跑，转眼间小巷里便空空荡荡，剩下楚郁白他们三个。
——若不是黄毛的外套落在了地上，倒真瞧不出这儿方才上演了好一出闹剧。
楚郁白喘着气靠着墙蹲下，李南和陈卓也倚在墙边，有些疲惫。
三人身上白色校服皱巴巴的，染上些灰色指印。他们都挂了彩，虽说都是点再晚些上药都愈合了的小伤口，但看上去还是有些惊心。
“走吧。”陈卓揉了揉有些酸的手臂：“下次再让他们道歉。去吃饭吗？晚上我约了几个隔壁班的打球，一起？”
李南抹了一把嘴角破口处渗出的血迹，应了声好，随后两人目光便投向了楚郁白。
楚郁白本是想应着说好，谁叫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眉头一拧，太阳穴因方才的打斗有些突突的跳。
手机里俨然是数个未接通话，来电人都是他爹，信息也有几条，基本上都是语音，楚郁白没听，但他想也不用想是什么内容，想起下午江颂叫住他和他说的话，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不去了，你们玩。我回家。”他把手机扔回书包，随意地挥挥手，走出了已经没什么光的巷子。
钥匙开锁的声音。
楚帆前脚把晚饭摆上桌正要去拿餐具，走回厨房的路上便和穿着脏兮兮的校服，脸颊还带着一处伤口的楚郁白——男生脸上还挂着汗，氤在伤口出带出了几丝血迹。
父子四目相对的瞬间，显出异常的沉默，他们都没有开口，或者是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打破寂静的，是一个沉重的耳光。
楚郁白火辣辣疼起来的脸颊肉眼可见的泛红了，他却只是一言不发，眼中甚至没有任何欲反驳的意思——冷静得过头了。
“每天除了打架会干什么？不学无术你是想以后出去扫垃圾？”楚帆的言语并不是很激动，但带着细薄的刀片，总是能剖开人心的。
“……”
楚郁白这时很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其实他们父子俩很像，连生气时说话的语气都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冷言冷语，此时也不想回他爸的话，他也不去解释打架的原因，在玄关处换了鞋便走进了房间锁上了门。
这天晚上，他一直在睡囫囵觉，中间做了些梦，大多是长久一来困扰他的梦魇，害的他出了一层薄汗，睡梦中扯开了被子。
不知道是不是没盖被子，冷风直挺挺地吹到他的身上，他梦到了那个微冷的早上，梦里场景转圜，落在了那个校服穿戴整齐，身形高挑，手中抱着一沓试卷的身影上。
男生斜眯着眼眸，目光便肆无忌惮地徜徉在他的身上，楚郁白被那眼神看着有些不适，猛地一哆嗦便从梦里惊醒了。
他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用衣袖抹了抹冒出来的冷汗，直到听到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他抛去脑中杂念，慢腾腾地趿拉起拖鞋往门边走，打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他有些不耐烦，四处张望了几眼，依旧是未有发现。
只是垂下头的瞬间倏然顿住目光。
——那是一片很小的创可贴，静静地躺在瓷白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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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创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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