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楚郁白推开家门时,饭香味已经无比浓郁。
他轻轻皱了皱眉,彼时厨房门打开,穿着家里那间不太干净的围裙的江夏敏擦着额上的汗走了出来。
“哎,小楚回来了,很快可以吃饭啦,今天阿姨问了你爸爸,做了你喜欢的糖醋排骨。”女人额头上的薄汗粘住了浓黑的发丝,手上沾了些油显得有些狼狈。
其实和她完全不像的。但楚郁白就是奇怪地联想到了那个人。
她身后的厨房门半敞着,楚郁白能看见在里面切着菜的楚帆,印象里他上一次亲自下厨是很久以前,久到妈妈还在的时候。
这个景象有些奇妙,他讨厌这种本来圆满的家庭破碎还要被横叉一脚的被冒犯感,却又莫名其妙地想要依恋这种虚假的幸福。
他怔忪在原地,许久后才应了江夏敏一句“谢谢阿姨。”
他拎着书包进了房间,反手反锁。
不久后,他听着家门被打开的声音,随即房门外约么是玄关处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啊,江颂回来了。
很快说话声消失,脚步声缓缓向他的房间靠过来,不知为何地,楚郁白浑身蔓延起一股燥热,像是抵触来人,又像是在迫不及待地迎接他。
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心思多,心思越多心情就更不好。
“哥,出来吃饭了。”江颂的声音跟着一扇厚重的木门传来有些闷闷的,楚郁白一边不耐烦一边口嫌体直地跑过去开门。
“嗯,我现在来。”楚郁白开门地瞬间便往外迈脚,却硬是被江颂堵了回去。
男生像是有话说,但碍于什么又说不出口,面露难色的神态终于开口:“他们一会应该是有话要讲,我觉得你不会喜欢听,不过还是忍忍吧,别炸了。”
他转身往自己房间去时留给了楚郁白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楚郁白读不懂,但满脑子浆糊的他竟然在某个瞬间从中读出了安抚……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有什么需要抚的,而且还是江颂。
莫名其妙。
他揉了一把自己的脸,试图把自己从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中抽离。
“咳。”
战术性咳嗽。
楚郁白还没等楚帆开口就不耐烦了,但瞥了眼身旁还在埋头吃饭的江颂母子,以及江夏敏面上那一丝微不可查的紧张,默默地把那句带着火药味的“要说就别磨叽”咽了回去。
算了,爱说不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帆总算是酝酿出了个所以然:“小江,郁白啊,是这么个事儿啊……”
江夏敏缓缓放下了筷子。
“叔叔和江阿姨呢,考虑这事儿考虑了很久,这两天还是决定去领证,建立一段婚姻关系。
你们两个也长大了,都是很快要上大学的大孩子了,我们领证是为了让家庭和感情更牢固,你们……”
啪。
筷子被猛地拍在的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江夏敏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江颂忙轻轻放下餐具站到了母亲身后,一下一下顺着女人的被背。
“我不同意。”
楚郁白的眉头紧锁,嘴张了张再说不出话来,眸中的怒气冲着楚帆,尖利的目光似乎可以把人烫出一个洞。
几秒后,其实慢得像几分钟,楚郁白扭头对着江夏敏垂了垂头:“阿姨对不起。”
楚郁白进房间后,桌上的有些沉默。
江夏敏似乎是心有余悸,仍在大口大口的深呼吸,哪怕方才楚郁白道完歉后,她的确挤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
“哎他这人,怎么就这么不能理解我们啊……”楚帆的声音很快掩盖了江夏敏的呼吸声,他抄起脱在手边的西装外套便要往楚郁白房间方向去。
“叔叔。”江颂冷不丁开口,伸出手手拽住了那件并不是很厚实的西装外套。
这样的拽说实话楚帆没怎么感受过,他觉得江颂其实没用多大力,似乎甚至连他手上明晰的青筋都未暴起,可那阻碍他向前走的力量却出乎意料的大,大到他有些无法挣脱。
“我去跟他说。”男生单薄的身影显出几分倔强,他缓缓松开了西装外套:“您别冲动,这么大事他一时接受不了可以理解的。”
他转身往楚郁白房间方向走时,捏了捏母亲微微颤抖的肩。
“叩叩。”
“出去。”
房门被缓缓推开。
楚郁白:……
“我不让你进你还进来,你问我做什么。”楚郁白的声音有点哑,让人一时间不知道是掩盖住了他的心灰意冷还是放大了。
“礼貌一下。”江颂很自然的开口,楚郁白没从他几乎不起浮的语调里听出一丝的抱歉。
“我提醒过你了。我说让你别炸了。”江颂接下去,语气还是淡淡,听不出明显情绪。
“还是炸了。”
“嗯。”楚郁白闷闷地应了声,无奈又不悦。
江颂没有接上他的语气词,而是沉静了好一会,像是把楚郁白这副困兽犹斗的样子尽收眼底了才舍得移开目光。
“其实我能理解你不愿意我们插手你的家庭,即使你爸爸和你关系很不好,但你们的家曾经幸福过。现在我们出现,并且替代了之前这个家庭的一些成员,存在于这断重组的关系里,你难以接受。”
“但是……”
江颂大概是长篇大论了很多,但楚郁白却一句也听不进去,接受不了,他甚至开始开小差感叹为什么有人的语言文字库如此之丰富,可以支撑这么久的观点输出。
况且听听他说的,他理解。
哪有什么理解,他那么支持那两个人的婚姻,如此一来他们两个的立场说对立都不为过,顶着这种关系说着理解也不觉虚伪?
……话虽如此,但他好像被说得心尖泛麻。
他其实在很多时候都不明白江颂——从他的行事到这个人本身。江颂聪明,乖巧,甚至乐于助人,这些明眼人谁都了解,但他却又偶尔会露出些与这些性格不符的东西。
——不时的冷淡,乖张,顽劣。
这让他捉摸不透。
算了,他一个连自己心思都无法理解的人,在这猜着别人的心思,着实显得可笑。
江颂是他爸二婚对象的儿子,理应是他同样不喜欢甚至讨厌的人,但他却一次次找他帮忙,还在这里以一种诡异的心理把他当做依靠。
他觉得自己像是迷失陌生海域而抓到浮木的旅人,有些慌不择路了。
夜深人静,这间夜里还充满火药味的房子里现在甚至听不到呼吸声。
楚郁白的房门在寂静中被从里面打开。
男生穿着单薄的卫衣往阳台走,赤脚踩过地面似乎并没有打破夜晚的沉寂。
隆冬的寒意还在加剧,丝毫没有要入春的意思。
这个冬天还很长,楚郁白双手撑在围栏之上,迎面是呼啸的寒风。
夜里很冷,风已经入侵了他宽大的卫衣领口,他却不觉地眨了眨眼,仅仅是眼睛有点难受。
他长长地抒了口气,但看不出丝毫的放松,这更像是一个迷茫的人在手足无措地掩盖着自己的慌乱。
今晚的事情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父亲含笑的眼睛,温和的嗓音勾起了他一些不适时的回忆。
所以呢,那都只是过去了,不是吗?他自嘲地问自己,抬手捏了捏耳垂——像曾经母亲会对他做的那样。
……
楚郁白的家事其实不复杂,只是他的悲伤与逃避为这个故事蒙上了浓厚的迷雾。
故事的开始,是楚郁白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父亲自己创业,取得了不错的收成,母亲在医院当护士,两人即使工作忙也从未冷落过年幼的他。
楚郁白是在父母最极致的关爱下长大的,男孩不受父母的约束,他们不像很多家长那样以优异的学习成绩要求孩子,他们鼓励他去做很多他喜欢,让他觉得开心的事。
但即使没有被要求,楚郁白依旧以傲人的成绩永远位居年级前五。
一切都在往很美好的方向发展,不出意外他会走进很好的初中,高中,然后读大学……这是一个赢在起跑线上的孩子的人生。
大概是人生不如愿吧,变故像死神匆匆忙忙地拽着黑色大网,不分青红皂白便罩在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之上。
很突然,很突然,突然到他那天回到家,看到在客厅抹泪的母亲和面色从未如此凝重的父亲,都以为只是一个荒唐的玩笑。
母亲患癌了,在他初三这一年。
查出来已经是晚期,胃癌到这个阶段发展的很快,母亲很快就住院了,楚郁白下了晚自习基本上都会先直奔医院,很晚才回家。
那是很压抑的一年,母亲在他中考前一段时间走了,至此,他幸福的家庭被强行撕开了裂口。
楚帆那段时间很消沉,爱人的离世是巨大的打击,他整日酗酒,抽烟,公司也多了好几笔亏空,下坡路走得顺理成章。
楚郁白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考完中考,在所有人都撕书呐喊着解放的时候,他狠狠地病了一场,烧的不省人事。
梦魇从那时起从未离开过他。
后来,有些事又在默不言语中无声转变了,楚帆振作起来,重整旗鼓在一年内让公司重回巅峰。
楚郁白却变不回曾经意气风发,恣意阳光的少年了,他有些阴沉,又多了些叛逆。
但一切变化在这时都只是在可控范围内,楚郁白彻底和他爸闹掰,是楚帆在吃饭时提起,自己找了个女朋友。
……
“不冷吗。”
身后淡淡的嗓音把他拉出回忆,他还未来得及回头,一件外套被披在他的身上。
外套没有被人的体温温暖过,甚至比寒风还冻人——楚郁白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吵醒你了吗?”楚郁白看了看身后拿着手机的江颂,吸了吸鼻子问他。
江颂抿着唇,摇摇头:“没有,我打电话。”
“哦。”楚郁白闷闷地搭了一句:“你打吧,我回去了。”
说完便紧了紧刚刚被披上的衣服,转身准备进屋。
“喂。”忽然,他的手背碰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似乎还带着一些粘腻的水珠,一下子抹湿了他冰凉的手。
“拿着。”
楚郁白低下头,看见那罐靠在他手背上的冰可乐,眼神空茫了一秒,反手抓住了湿漉漉的罐子。
“谢谢。”他说。
送温暖了我们小颂[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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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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