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的事好像某种禁忌，深夜会让一切都暧昧不清，那之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再没提起过。
??楚郁白也似乎渐渐淡忘了那罐冰可乐碰上皮肤的触感。
??“哥，今晚我不回去吃饭，要帮一个朋友讲题，能帮我和他们说一声吗？”几天后的放学，江颂乖乖巧巧地背着双肩包，微长了些的刘海散下来有几根挡在了眼前，他从身后拉住了楚郁白的书包带：“而且可能会晚点回去，今晚估计讲不了题了。”
??“嗯。”楚郁白点点头。
??江颂说完便往校门走去，面对楚郁白有些不咸不淡的态度也没做什么评价。
??一双手因为怕冷缩进了大衣里，背影都是好学生的样子。
??楚郁白直直盯着他，眼底有些复杂。
??“看啥呢！”李南一只手拍上他的肩，他却还是有些发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嚯，优等生？看什么呢，在家吵架了？”
??“没有。”楚郁白拍掉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走吧，还能打会球。”
??……
??“颂哥，你来啦，进来进来。”在江颂敲了几下老房子已经有些生锈的铁门后，门被打开了。
??十四五岁的女孩穿着校服站在门口，迎着江颂进了屋。
??不远处的草丛里风拂了过去。
??“蓉蓉又长高了。”江颂怜爱地揉了揉女孩的头：“昨天那么晚给我打电话，学到这么晚阿姨知道吗？”
??“诶诶诶哥我长大了，你别揉我头！我好久没长个儿了，不知道会不会不长了……”小姑娘打小活泼，又看不得别人把她当小孩子，手伸上头顶扒拉江颂的手。
??“哎呀，我最近没太学会啊，不加时怎么办啊对吧，这不自己搞不明白就把您这位大学霸请来了嘛。”
??“贫。”江颂嘴上不放过，脸上却是勾起了笑意：“走吧，去桌上看题。”
??蓉蓉桌上横七竖八摊着一堆练习册，两个人就着课本讲起题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又被打开。
??“阿姨，我帮您拿。”江颂离了桌子就要去帮沈姨提菜，他白皙的皮肤沾上了塑料袋上的水珠，颗颗晶莹顺着小臂滑进了他挽至手肘的校服外套。
??沈姨一看见江颂就笑开了眼，把手上的袋子给他后便帮着他撩开了遮挡在眼前的几根碎发：“小颂你总算来了，这丫头前两天念叨着呢！今天来了就留下吃饭昂，我早上听蓉蓉说你要来，特意买多了几个菜。”
??江颂也不推辞，一脸从容地应下了。
??“这就对嘛，姨去做饭啊，你饿了让蓉蓉给你找点吃的。”
??沈姨一家是他爸他妈离婚后，他跟着江夏敏住在老城区的邻居，家里男人去外地打工了，几个月才回来一次，女儿小他两三岁，在离这里挺近的中学念书。
??这一家人都是热心肠，一开始江颂母子二人刚到这儿也受了不少委屈，沈姨一家也是帮了不少忙。
??现在三个人坐下来，饭桌上甚至比他在楚家的一餐饭还有人情味。
??“小颂吃肉啊！”菜上桌后，沈姨的筷子便几乎没停过：“我感觉你瘦了，是不是学校没好好吃饭啊。”
??江颂面对热情的长辈有些无奈，他深深地笑起来，轻轻推了推沈姨又要帮他盛汤的手：“姨，吃不完啦，还有啊我平时在学校吃可多了。”
??“好好好你先吃，吃完我再帮你添。”
??“妈！颂哥来了你甚至不理我。”小女孩说着赌气的话自己却先笑开了。
??——其实，好像还是幸福多一些。
??江颂低头沉吟，舒了一口气。
??“小颂啊，前阵子听说你妈要再婚是嘛……”吃饭的间隙，总是难免问起些家庭琐事。
??江颂不避讳，的确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他点点头：“嗯，那个人对我妈挺好的，他还有个儿子，对再婚那事有点抵触。”
??“还在给他做心理工作吧。”他忽然笑了笑，满不在意地挥挥手，“不大事。”
??“那就好啊，你们刚来那会有人来找麻烦，现在你爸那事彻底搞定了好多了。”沈姨说到这顿了顿，像是觉得提起这些会让江颂膈应，但她转而又欣慰地笑了：“也算是苦尽甘来吧，你妈妈太辛苦了。”
??“嗯。”江颂抿了抿唇：“嗯，我们很幸运。”他眼神在极不易察觉的范围内闪了闪，眨眼时长睫扫下了一片阴影。
??等江颂回家已经很晚了。
??这个晚上没有什么月色，月光被黑云挡的严实，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只有沿路的路灯照下清晰的影子。
??街上人不多，他单肩背着书包，显得有些孤零零——怪孤单的。
??夜里很凉，天气预报说今天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下雨，但白天却一滴雨都没落过。
??“啪。”一颗水珠重重地砸在了江颂的发间，滚进了一片温热的柔软。
??他的脑中却回荡着那阵清脆的“啪”。
??“啪。啪啪。”“啪。”
??——雨下起来了。
??在夜里晕过潮湿，湿粘揉进了夜色。
??江颂被愈发沉重的雨珠砸得有几分怔愣，这阵无厘头的，却越下越猛的雨忽然在他心里占据了很大的地位，他有点不喜欢被雨淋湿后粘腻的触感……
??——所以，他跑回家的脚步，很快。
??……
??江颂浑身湿透地回到家，还没上楼便看见打着伞在楼下张望的江夏敏。
??“妈，我回来了。”他过去接过妈妈打着的伞，又刻意往她那边偏了偏。
??江夏敏看到被淋得狼狈的儿子，紧张的要命，低头揪着他滴着水的上衣衣角说他这么大雨也不知道先给家里发信息，找个地方避避。
??江颂安抚地顺了顺母亲的背：“妈，我没事，就是衣服湿了穿着不舒服，我们赶紧先上去，我去换套衣服。”
??“走走走，你这孩子真是的。”
??“今天是去沈姨家了？”电梯里，江夏敏拨开放在儿子额前，湿成一缕一缕的黑发：“怎么湿成这样了！”
??江颂平静地轻轻拿下母亲的手，自己用手把碎发往后一梳，长而白的五指插进浓黑的发间，带出来细小的晶莹水珠：“是，蓉蓉前两天找我给她讲题。”
??“那小丫头真是好认真，你确实也要多帮帮人家，他们之前帮了我们那么多。”江夏敏看了眼他湿漉漉的手指，从随身的包里取出纸巾递给：“擦擦。”
??男生接下，眼神轻轻地落在自己打湿的鞋尖上：“嗯妈我知道的。”
??
这事在他这本是连个生活插曲都算不上的琐碎，只是几天后，江颂回到学校觉得自己周围的氛围有些奇怪。
??似乎有人在议论他，好像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事情没头没尾，他开始没怎么在意的。
??他对名声这种东西不看重，通常不会放在心上，当然除非有自己撞上枪口的。
??“诶你说那个是不是就是江颂来着，我听我兄弟说他前两天去了南街那片的老城区，说去了一个女生家里？”操场边上，那个男生说话声音大了些，很不巧就被路过的江颂听进去了：“没想到他看着高岭之花，背地里玩这么花呢。”
??江颂好看的眉头皱了皱，想了几秒自己有没有必要上去正面硬刚。
??说老实话，那些人造的他的谣就是毛毛雨，连点风都不带的，他们如果光说他，他甚至不会花几秒钟去思考走上去的必要性。
??但他们无故又波及了一个女孩，江颂的眼底迅速弥漫起厌恶，笼着一层抹不去的阴翳，似乎是披着狼皮的羊。
??——稍微转变也可以是披着羊皮的狼。
??“同学，让一下。”
??江颂的手很轻地搭在了男生肩上，语言也很平静，却硬是让男生听出来暗流涌动的压迫感。
??“这么大操场你硬要往人多的地方走……”男生还是很硬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一个白眼似乎又给了他一些不只从何而来的底气：“不知道自己什么货色。”他小声骂了一句。
??“啊！你……”他还没喊出后面的脏话，就被江颂眉头紧锁的模样吓了回去：“别再让我听到你乱说话。”
??一个人的威压是很难形容的，尤其是江颂这种乖乖学生，其实男生很难想象这种人阴冷的神色，但他当他因为肩上的力道陡然加大，疼得猛然抬头而看到那双极度阴沉的眼睛时，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找回自己欺负人的底气。
??不是害怕，更像是一种无措的惊讶。
??太冷淡了，那个眼神像是冰潭，眼底又过于干净，强烈的反差衬出一种不属于江颂的狠戾。
??身边的人作鸟兽散，一场不那么瞩目的闹剧就此收场。
??如江颂所愿，事情没有大规模传开，那天操场上的事好像没人注意，那几个人似乎也真的没有再乱说什么，当然也可能是说了没人信。
??高中学业忙，八卦传开也常常不了了之，总之这样那样，江颂没怎么听过后续。
??……
??但其实有人看到了那个场面。
??李南从小卖部出来，默默地旁观了有些狗血的八卦现场。
当然，作为合格的好兄弟，他转头就汇报了楚郁白。
??“是谁？”楚郁白挑眉随口问了一句。
??“三班的，咱见过，之前有次被黄毛拉着收保护费还搁那哭爹喊娘。”李南撇着嘴应了一句，当时他拿着奶茶从小卖部出来，眼睁睁地看着之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小伙子一脸鄙夷地瞅着迎着他走来的江颂。
??“怂逼。就会玩阴的。”楚郁白把指尖的黑笔很优雅地转了一圈，在书桌上敲了两下。
??“楚哥你什么态度啊，去教训教训？”
??楚郁白一脸看精神病的眼神瞅他：“教训什么，我凑什么热闹。”
??“啊……”李南意味深长了一声：“我以为你和江颂相处的不错来着。”
??“谁要和他相处的不错。”楚郁白皱着眉，似乎很反感这句话，他很自然地把天聊死后往桌上一趴：“睡觉了，如果有力气上课再醒一下。”
??小楚同学把眼睛抵在胳膊上，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的猛烈。
??“去教训教训？”他默念着李南的话，越念越清醒，之前为了逃避李南的纠缠找借口给自己洗脑出的困意在几遍默念之后烟消云散。
??楚郁白有点窒息，倒也不必如此提神醒脑。
??……
??“不说了我真的不说了……”男生缩在墙角，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糊在脸上，肩膀一颤一颤地哭叫着。
??楚郁白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抬手抹了抹刚刚不知道在那几下“交手”里什么时候被打破的嘴角。
??小怂逼鲤鱼打挺起来还挺灵活，他烦躁地往墙边踹了一脚，吓得缩着的男生以为他要揍自己哭的更大声了。
??“闭嘴，吵死了。”他拎起男生掉落在一旁的书包，往他怀里一扔，正正砸在男生膝盖上——他又缩了缩。
??“是不是没人教你嘴巴怎么用，管好你自己，以后说一次我打一次，”他拍了拍沾了灰和血的手：“滚。”
??转眼墙角就没了人影。
??楚郁白有点烦闷的依墙蹲下，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
??他还是来了，尽管他也不知道动机。
??他叹了口气，不断用食指关节蹭着嘴角破口——有种清晰的刺痛。
??他默默感受着因为刺痛而有些缩紧的身体，每一口呼吸都是没来由的沉重。
??烟味在由远及近。
??巷子里经常会走过一些吸烟的老人或是混子，楚郁白没在意，只是很随和地收起了伸直的双手。
??直到白球鞋破开他只有灰色石板的视线。
三秒之后到达战场の颂。[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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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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