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身姿不凡的当地男性站成一排，面色崇敬地送他们上了飞机。
“回头我解释。”他说着，直接用中文郑重向他们告别，翻译还没来得及翻译，那排人就齐声说了些什么。
跟他们一起上飞机的，除了翻译，还有两个当地的便衣警察。俩人前后簇拥着高敞，连飞机座位也紧挨着她和乔恒。
高敞上了飞机，也不摘下羽绒服宽大的帽子。
从医院出来到现在，她全副武装，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她的异常。
她被乔恒带着，来到自己的座位，结果刚一落座，就牵动头上的伤，疼得一激灵。
那两个便衣警察迅速惊觉，直到乔恒示意他们没事，才回归了淡定。
如果是以前，高敞哪怕是在自己民间争议最大的时候，也没有给自己安排这种等级的安保。
当然了，主要是她的定位，注定她也没什么明面上的仇家。
但是现在，她不敢有丝毫大意。
昨天歹徒被带走后，高敞也根本没睡踏实。
中间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也好像压根就没睡。
她现在的精神也高度紧张，头也因此疼个不停。
起飞时，她也只能支起身子，防止被碰到头。飞机平稳后，她也没法放松，因为头上固定的网兜会牵动伤口。之前在病床上，不动，还好。但是飞机上很难保证平稳，晃晃悠悠让高敞几度被扯得心惊。
疼痛驱使下，她连呼吸都断断续续的，但也只能熬。
来的路上，乔恒告诉她，剧组那边他已经打过招呼了，说她临时有事需要回去，但没告诉他们高敞遇险的事。
小赵她们起了疑心，但都被乔恒安排妥当了——他搬出了吴逸，让吴逸随便找了个由头，打消了怀疑。
但这些都不是高敞最关心的。
上飞机之前，乔恒联系了当地警方，对方保证不会走漏风声的同时，答应尽快调查。
但目前为止，也没撬出来太多有效信息。
高敞侧着身子，飘忽的视线随意洒在显示屏上，就这么呆坐了快半个小时，才随意点开了一个电影。但播的什么内容，她虽然说不上一概不知，但也只记得零星几个片段，前因后果基本断片。
她脑子里装了很多东西，但那些思绪就像水面上的浮萍，她在水下也只能呆呆望着，触及不到，看不真切。
只有冻疮的刺痒和伤口的疼痛，才提醒着她——自己还有这副身躯。
几个小时，就像几分钟一样，一闪而过。
直到飞机降落，高敞的心才突突狂跳了几下。
想害她的人，就在这个城市。
乔恒注意到了高敞紧搓的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座椅扶手：“等下有专人来接，代替他们。”他示意了一下两位便衣警方。
专人，还是乔恒安排的，想也知道肯定和那个人有关。
高敞冷冷望着窗外，飞机在降落，她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下了飞机，人来人往，高敞跟随乔恒游走在其中，却总觉得这是他人的人生。
那肆意妄为的儿时，逍遥洒脱的这些年，都好像是一场梦，是别人的故事，和她毫无关系。
那她又是谁呢？
高敞为自己这一想法冷笑一声，加快了僵硬的步伐。
“哎，这里。”乔恒抬手，招来了一帮同样穿着便衣，但一看就是安保人员的人。
来接替的来了，北洲的两位便衣警察就走了。
高敞埋着头，大大的帽子把她的眼睛也挡得严实。安保人员与她对视无果，只好先跟乔恒打招呼：“乔哥。”
“哎，走吧。”乔恒点了下头，高敞就这么透过帽子围巾的缝隙，盯着乔恒的腿，始终走在他的侧后方。
安保人员为了不引起注意，也随意得跟朋友见面一样，没有大张旗鼓包围在她周围，而是在周围谈笑风生，但站位颇为讲究，形成了有效的防御网。
直到周围突然冒出寒气，高敞才知道，快要到目的地了。
“来。”乔恒快走几步，为她拉开另一半门帘，免得蹭到她头上的伤。
京城的寒风不敌北洲，但也让她的伤口刺痛了一下。
吸着寒凉空气，她打了个颤，连忙抬头，张皇四顾。
周围行人步履匆匆，有的车辆接到亲人，欢笑一团，有的中年人迎上司机，在电话里语气急躁骂骂咧咧。
正是烟火人间。
一派祥和。
踏上祖国的土地，她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
这里不是北洲，不会动不动蹿出来几个蒙着面、提着刀的人。
她随着乔恒，走向了一辆漆黑的保姆车。
一侧车门适时打开，像是已经恭候多时。
高敞没多想，踩着踏板就往上上。
但这一动作，扯到身上不少伤口。她不得不停下来，缓一缓。
突然，旁边伸出一只大手。她顺势扶去，这才借力少痛了一些，成功上车。
那只手牵着她，坐稳在座位，然后车门才轻轻关上。
“谢谢。”高敞本能答谢。
“不客气。”
她猛一抬头，撞上了佟焰那双充满歉意的眼睛。
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她猛地收手，佟焰竟然也不阻拦，就这么望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不急不躁，不气不恼。
高敞觉得不对劲，但也不想看他一眼。
其实乔恒接管她的行程时，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但它真的到来时，还是那么让人手足无措。
“你监控我？”她把头撇向窗户那边。
“我只是想知道，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那是去拍戏，不是去荒野求生。剧组那么多人跟着，能出什么事。”
“但你还是受伤了。”
佟焰语气很怪，高敞听不出来他什么意思，但也不愿回头，就这么冷笑一声：“这跟在哪儿没关系。就算我留下……”
话堵在喉咙，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她深呼吸了一下，被车内开足的暖气唤醒了部分理智，才开口：“乔恒怎么在北洲。”
此时乔恒坐在副驾驶，但他知道这话跟他没关系。压根不是向他问的，不需要他来回答。
佟焰轻轻叹了口气：“听说你要卖房，但联系不上你，就让乔恒替我去了。”
高敞用鼻息轻哼一声，微不可查：“你以为让他来就有用么。”
佟焰摇了摇头，但可惜高敞看不到：“我只是……想做点什么，不管有没有用。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没错。”
高敞轻飘飘说：“我可没说不卖了。”
佟焰停顿片刻：“因为有乔恒，你才没有生命危险。”
高敞这才缓缓扭过头，谁知佟焰朝她脑袋伸手，她下意识一躲，竟不小心蹭到了车窗。
“嘶。”她小声吸气。其实碰得很轻，但她心有余悸。
没想到佟焰比她反应还大：“你急什么！我还能伤你不成？”
结果他这么一着急，高敞瞬间火冒三丈：“谁知道你怎么想的？！先是找人偷拍我，然后拿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威胁我，最后还怪我提防你？！佟焰，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当初死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她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但裹在羽绒服里，不听声根本发现不了。
佟焰望着她那双紧攥、颤抖的手，视线不禁飘到了上面的冻疮上，整个心脏都像是结冰了。
他在干什么？
凭什么吼她？
他有什么资格？
若不是他跟高敞吵架，她至于配合孙导跑出国吗？
如果老老实实待在国内，想害她的人哪有那么好的机会！
是他，给对方递了刀。
“对不起，我只是……”
“你只是痛恨自己没法控制我。你急，是为了我么？是为了你自己……的征服欲。”高敞越说越没力气。
刚才一通生气，她脑袋又开始疼，甚至连伤口都随着脉搏一蹦一蹦刺痛。
半晌，佟焰才挤出一句：“对不起。”
但高敞连看都不看他，通红且血丝密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窗外。光秃秃的行道树，让她想起了北洲的荒芜，止不住打了个寒战，搓着手上的冻疮，然后被手上骤升的温度吓了个激灵。
她下意识缩手，这才注意到腿上的重量——是一个暖手宝。紧接着，上面出现了几张暖贴。
“看看手都冻成什么样了。”佟焰撕着暖贴，堆放在暖手宝上，就是不碰她一下。
高敞被“责怪”，顿时又恼了，刚要发作，就被佟焰望向她手的眼神压了回去。
她啪啪往自己手背上贴好暖贴，一把抄起暖手宝，睨了他一眼，重新把头扭向窗外：“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
高敞心说这人没完没了啊，刚一回头——
“都是我的错。”他眉头蹙起，却没有平时的凌厉，还多了几分弱气，“是我没能体谅你，空口无凭就想被你信任。我不知道……你已经那么痛苦了。”
高敞不作声，凝视他的眉眼，片刻，撇过头去。
佟焰继续说：“我不会再逼你，一切都按你的意思来。但还是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帮你。就算是……还债。”
还债？高敞轻轻笑了一下。
几个月前，他拿着那堆东西，硬要塞给她，说是还债。
没想到现在，这个不说叱咤风云，却也独占鳌头的科技大拿，在这里卑躬屈膝，竟然仍是为了还债。
之前是还佟家对高家的债。
那这次呢？
高敞不得不承认，她和佟焰两个人之间，已经成了一团糊涂账。
怎么算都行，但怎么都算不清。
佟焰见高敞不说话，便当作是默认，继续说：“这些日子你先好好养伤，其他事先交给我，行么？尚光那边，我也让乔恒他们过去帮忙，你看……”
嘟——
刺耳的鸣笛吓得高敞猛一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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