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啊这是?”武红霞从后厨飞奔而至。
“把孩子交出来!”何迎春叉腰在人前大喊。
“孩子?什么孩子?”武红霞觉得她莫名其妙。心想:“哪有人上门来要孩子的?”
这时,丽英赶到武红霞身后,凑近她耳边悄声说道:“应该是小柔带回来那孩子!”
武红霞听完恍然大悟,抬眼再看面前这泼妇,才想起她就是那个何迎春。她们平时没有交情,何迎春不上她店里吃面,她也从不找何迎春裁衣服。
这事儿本来还挺好解决,孩子是人家的孩子,就算看不惯何迎春的为人,也理应立即叫出来才是。可偏偏武红霞脾气倔强,总是不喜按常理出牌。如果对方客气点也算了,与人方便是与己方便,可她却非要搞这么大动静。而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武红霞压根儿还摸不着头脑,就这么把女儿拉出来挡枪,岂不是置女儿的安危于不顾?
思来想去,她转而气定神闲地说道:“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这里总共就这么些人。不信你问问我家客人,谁见过什么孩子来了?”
她说完扭头看向丽英。丽英瞬间会意,赶紧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何迎春不服气地嚷道:“就算那死丫头跑不见了,我也要找你算一笔总账!”
武红霞和丽英面面相觑。
“你们大家看看我这脸!”何迎春说着就转过身去,面朝人群,抬手指着她泛红的双颊,“都是她女儿下手打的!在云海网吧!指印到现在都还没消!我能咽下这口气吗?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难不成还让个死丫头欺负了!”
这时,王志国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吊儿郎当地看着何迎春,说:“冤有头债有主,谁打你你自去找谁算账,人家这儿开门做生意呢,你跑来堵着门算怎么回事?”
“哟!”何迎春不怀好意地笑道,“老王头也跑出来抱不平啦!看来‘俏寡妇’名不虚传啊!是男的都要收为己用!”
“你说什么!”武红霞一个箭步上前。
何迎春转身挑衅地回道:“说你啊,寡妇门前是非多——”
武红霞不等话音落地,伸手便揪住她的衣领,将她向上猛提。她扭头冲人群大声嚷道:“陈彪你死了吗?没看见你老婆被人欺负啊!”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五大三粗的男人,畏畏缩缩地站了出来,伸手指了指武红霞说:“你放手吧,大家都是街坊,伤了和气可怎么好呢……”紧接着又对何迎春说:“我看你还是差不多得了。”
王志国抽着烟在一旁笑道:“你小子倒是谁也不得罪。”
“陈彪你他妈滚一边儿去!别出来丢人现眼!”何迎春抓住武红霞双手,拼全力往外一掀,武红霞向后退了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何迎春乘胜追击地嚷道:“怎么?说到痛处了?狗急跳墙了?你自己老公被你克死了,人家老婆还健在呢,还没离婚呢,你就等不及扑上去了?丢不丢人啊!你也是养女儿的人,怎么还这么不知羞耻,就不怕她以后有样学样吗!”
此时章柔就坐在楼梯口,把何迎春骂的话听得真切。本以为之前在网吧的恶言,只是她攻击别人的套路,却没料到,这下当着武红霞的面了,她骂得竟更加不堪入耳……
武红霞红着脸正要发作,人堆里突然钻出个小姑娘,表情冷冷的,看着武红霞,嘴角上挂着一抹阴笑。随后她指着天花板说道:“他们应该就躲在楼上。”
武红霞当场石化。
何迎春推开她径直往里走。
就在这时,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从楼梯上摇摇晃晃地下来。
“大家快看啊!”何迎春肆无忌惮地喊道,“有的人睁眼说瞎话啊!还说没有藏我们家孩子!如果没藏,那这是谁!他怎么会从你家二楼走出来?”
“姑姑。”何未仰头叫了一声,想要引起注意。
无奈此刻人多口杂,何迎春又正占上风,满脑子都在想要怎样找茬儿,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他于是歇斯底里地喊道:“何迎春!”
这一嗓子,不但何迎春听清楚了,何迎春老公陈彪也听见了。他虽然刚刚唯唯诺诺,像一条夹着尾巴的老狗,可这时面对弱小,他就重振雄风,撒开那两条笨重的长腿,冲到何未和何迎春中间,指着何未大骂:“你这个小畜生,居然敢直呼你姑的名字!”
章柔刚走到何未身后,何未又直直上前一步,挺起他瘦骨嶙峋的胸膛,高声说道:“是我自己跑这里来的。跟姐姐跟阿姨都没有关系。”
何迎春一把推开陈彪,走到何未面前,伸手戳着他额头说道:“你自己来?你自己来还跑上人家二楼,都没人发现?你是小偷吗?还学会翻墙爬窗的技能了?”
“她们知道。”何未扭头看了眼章柔,对她笑笑,然后才回过头来说道:“她们是为了保护我才不说。”
“保护你什么?”丽英故意大声问道,“难不成有人想伤害你吗?”
何未直勾勾瞪着何迎春,眼珠子都快要瞪出血来。他说:“是你和姑父不给我吃饭,还总是叫我做事,做不好还要打人,我才跑到阿姨这儿来,阿姨是可怜我才收留我,阿姨只是想给我口饭吃。”
章柔呆呆地站在他身后,听着他说那些能攻击敌人,同时也割伤自己的句子,她无法上前打断,只能心疼地想着,他何必如此呢?何必把自己心底的伤口,剖开来曝光给陌生人看。
但他这招却十分奏效。
话音刚落,就有人对何迎春指指点点,说小孩儿可怜,赞武红霞好心,骂何迎春两口子心肠歹毒。
何迎春哪里看得下去,手扬起来,作势要打何未,要他承认他是在胡说。章柔一步跨到他身边,看着何迎春,说:“你还想再挨我两巴掌吗?”
何迎春正愁没人撒气,见章柔不知死活地强出头,便趁她不备,一把抓住她长长的马尾,再狠狠一拉,疼得她顺着那股蛮力,弯下腰久久不能动弹。
“打啊,你再打啊!”何迎春扯着公鸭嗓叫嚣。
武红霞和丽英齐齐赶来,却被陈彪给伸手拦住,王志国操起板凳跟上,陈彪立马怂了,人群里有人笑,有人喊,小何未疯了般猛扑上前,一口咬住何迎春的手腕,何迎春疼得厉声尖叫,松开章柔就去打何未,章柔又怎会袖手旁观,三个人几乎是扭打在一起……
“够了!”
一把苍老又尖锐的声音,像一根久经打磨的锥子,从暗处又准又狠地射出。
轻微耳鸣后循声一看,才发现了坐在角落的张老太。她还是一样在认真地剥葱,面无表情,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唯有细看,才能从她轻颤的手指上,窥见到一丝她内心的不平静。
店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这时,张老太说:“红霞,送客。”
其实这句话说出去以后,用不着老板招呼,先是堵门口的看客们散了。接着是陈彪拖着何迎春,何迎春又死死拽着何未,三个人前后脚走了出去。何未摔倒了再爬起来,眼睛始终没离开章柔。王志国放下手里的凳子,对武红霞说:“有事儿随便招呼我就是。”武红霞感激地点了点头。丽英正要开口,王志国冷冷翻了个白眼,转身便向店门外走去。
“没见过比老王还记仇的人了。”丽英向武红霞无奈地说道。
武红霞却心不在焉,听到了也无力做出回应,丽英摇摇头知趣地离开了。店里就只剩下红霞一家。
在这必须硬碰硬的一刻,说什么,怎么说,谁先说,都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
张老太把葱段握在一起,已有手臂粗细,是她一小时专心的成果。武红霞顺手拿筐去接。张老太说:“再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武红霞听完看着章柔,章柔则看着张老太,母女俩似乎都在期待,同时也感到了一阵恐惧。
武红霞说:“妈,您别说了,我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
张老太把葱段扔进筐里后,拢了拢面前那堆葱皮,说:“章柔也不是小孩子了。我们那个时候,没满十八岁都能当家。现在的年轻人都被惯坏了,没有担当,做事又不牢靠。就像刚刚这事儿,完全是章柔惹出来的,她要不带那小子回来,能惹得泼妇上门来骂?”
“外婆,咱能不能不要拐弯抹角,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吗?”章柔在张老太对面坐下。
“章柔!”武红霞神情变得紧张。
章柔假装没听见没看到,继续问外婆:“什么事再下去不是办法?”
外婆坦言,是红霞的事。
“够了!”武红霞突然激动地吼道。
张老太看出她真生气了,起身便默默往厨房里走。
“妈……”章柔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我知道你刚才都听到了。”武红霞站在原地说道,“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那……是真的吗?”
武红霞久久也无法开口。
在这令人消极的沉默中,母女俩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静静地虚看着彼此。
过了好一阵,武红霞才轻飘飘地说道:“不要信那个泼妇的浑话。”
“我没有信,我只是想听听看妈怎么说。”
“说什么?没有的事还要我说些什么?”
“那好,”章柔斩钉截铁地说道,“既然妈说没有,我们这就去撕烂她的嘴!以防她日后再四处造谣。”
武红霞却疲惫地摆了摆手,说:“你就别添乱了。”
“妈……”
“小柔,你在这老街也生活了十八年,该知道它就是这个样子。没有道理可讲,也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候。遇到像何迎春那样的人,要么跟她一样,豁出去拼个你死我活,给别人当笑话看,要么就只能自认倒霉。”武红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要离开这混乱的地方,甩掉那些人,你只能好好念书,抓住你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总的来说,你比我幸运,你还有机会,高考一结束就都解脱了。”
说完她也向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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