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何未进了家门,没有被谁为难,章柔才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去。
心里沉甸甸的,脚步也跟着如负千斤,一路想着妈妈的事,想着外婆的话,想着几年前去世的父亲,又想到何未可怜的身世……剪不断,理还乱。
真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有人在身后叫了她一声。
没有叫醒。又叫一声。
章柔回过头去,见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长发飘飘,站得笔直,双手握拳垂在身侧,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在叫我吗?”章柔一脸茫然地问道。
女孩点了点头。
章柔转身走到她面前,说:“不好意思,我好像见过你,但我想不起你的名字了。”
她说:“我叫吴微微,我爸叫吴晓伟,我们家在街口开一家超市,这样说你应该有印象了?”
章柔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这个吴微微,就是之前在“红霞面馆”里,给何迎春指路的那个女孩。
她比章柔更早知道,武红霞和吴晓伟之间的“交往”。一直不动声色,不代表她没有往心里去,而是她已经看清了局势,明白凭自己单打独斗,已很难改变现状。所以她才要铤而走险,找到章柔,希望能汇入更强的破坏力。
吴微微见章柔目光呆呆的,心里颇为得意,又说:“你见过我妈妈吗?”
“嗯?”章柔已失去了表情管理。
吴微微却是一脸镇定,用一种鄙夷的语气说道:“我妈妈长得比你妈好看,也比你妈年轻,她在西藏做药材生意,不是卖面,不用每天做体力劳动。”
章柔听完这一番话后,脑子像是被揍了两拳,终于清醒过来。大概理顺了对方的逻辑,便拿出长她几岁的魄力,上前一步,逼视那笑里藏针的眼睛,说道:“那又怎样?”
吴微微说:“不怎样啊,我反正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妈妈马上要回来了,叫你妈小心一点。我妈妈可比你妈厉害。”
章柔冷笑道:“真不明白你究竟是傻呢,还是看问题过于幼稚。”
“你说什么!”
“你听出什么就是什么咯。”她转过身轻飘飘地说道。
吴微微对着她背影大喊:“你别嚣张!到时候连你也不会放过!”
“好啊,我等着。”章柔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可千万别放过我啊——”
一阵风把尾音吹送了出去。
几经波折,终于到家,没想到时间和平日一样。所以武红霞并没有起疑,还以为她就是正常放学。
“回来啦。”武红霞拖着地说了一句。
“嗯。”章柔四下望了一圈,“外婆呢?”
武红霞抬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奇怪,以前进门就喊饿的人,今天怎么会问起外婆来?但她还是没有多想,回道:“说是有点累,已经回屋休息去了。”
“哦。”章柔埋着头走向楼梯。
“你不吃夜宵啊?”武红霞在她身后喊道。
她说:“不了,我今晚也想早点休息。”
说完便轻轻走上二楼,还没开灯,就看到外婆那屋的暖光,从虚掩的门缝里晕染出来。章柔知道她并没有睡,她一边操心女儿的人生,一边又担心着外孙女的安全。夜那么深,又那么凉,若没人在近旁问候一句,她如何能放下悬着的心呢?
于是她走到外婆门外,在门上敲了三下,外婆没有答应,只是在寂静中翻了个身。
“外婆,我回来了。”她对着门缝里的光说。
外婆淡淡地“嗯”了一声。
章柔又说:“您放心,无论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我都站您那边,绝对绝对不会动摇。”
过了好久,才听到外婆咳嗽了两声,又叹了一口气。
“外婆?”
“不早了,快洗洗睡吧。”
章柔洗漱完回到卧室,坐在书桌前,用冷水服下感冒药以后,也都没有困意。睡是睡不着的,就这么直挺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听着窗外川流般的风声,好像突然卷起了什么,又迅速抛出什么……脑子里整夜都没有消停。
第二天到学校虽然不烧了,整个人却始终晕沉沉的,早饭没吃,午饭只象征性吃了两口。王亚文看了着急,趁着傍晚休息,跑出去买了个刚出炉的面包,让她多少也吃一点。结果她也只咬了一口。等到王亚文回去座位,她就把面包收了起来。
之前在面馆里发生的闹剧,王亚文也听王志国说了。别的倒没什么,她只是担心章柔,担心她很多话听进耳里,就会实实地压在心里。她作为朋友也不便多问。毕竟就算再亲的闺蜜,也会有各自的“敏感地带”,只可远观,却不可轻易靠近或触碰。有时正在说说笑笑,忽见她眼里闪过的忧郁,亚文也只能在心里着急。
晚上放学,她们一起回家。刚走出校门没有多久,章柔目光一顿,竟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斜前方巷子口一晃而过。
亚文见她神色不对,遂问:“怎么了?”
她说:“没怎么,碰到个熟人。”
“熟人?谁啊?你的熟人我应该认识吧。”亚文说着便扫视四周。
“是一个新朋友,说来话长了,等我空了再告诉你。”
“这么神秘?”亚文将信将疑地说道。
“这样,亚文,”章柔顺势松开她的手,“你先走,我去问问看怎么回事。”
“什么鬼啊!你越这样我越不放心啊!不会出什么事吧?要不要给我爸打个电话?”
“别闹了!”章柔笑着推了她一下,“能有什么事!都说了是我一个熟人。”
好不容易送走了亚文,章柔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巷子口,小脑袋刚好又探了出来。见她身边的亚文走了,他便冲她招了招手。她走过去,表情不大好看,盯着他打量了好一阵子,才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都几点了!不是叫你要早点睡觉吗?”
小何未仰着头笑嘻嘻说道:“我只是想来看看姐姐。”
她嚷:“看我?有什么好看的?如果你实在闲着没事,不如多搞搞学习,也是要上初中的人了,一点学习的自觉性都没有!”
何未低头看着脚尖,不说话了,眼里的兴奋如火花般熄灭。
“走,我送你回去。”章柔伸手拉他,却被他退一步给躲开了。
“干嘛?想造反啊!”她上前又冲他嚷了一句。
他摇了摇头,说:“不晓得姐姐几点放学,所以我六点多就来了。”
这看似突如其来的一句,实则早有预谋。他是在对她说:“我已经等了三个多小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一句话就打发走呢?”章柔想通了这一点后,对他就更是火冒三丈。
她说:“你走不走!”
他索性把苍白的小脸一撇,说:“不走。”
章柔抓起他的右手,在手心打了一下,又说:“走不走!”
他仰起头瘪着嘴气冲冲看着她,竟然破天荒地嚷道:“不走不走就是不走!打也不走!”
章柔又急又气,却又已完全拿他没辙。“那么好吧,”她说,“你不走我走,你没事我还有事。我还要回家写作业呢!”
说完她正要转过身去,一只手突然抓了上来,不够,又上一只。此刻的何未像一只小猴儿,那么机警,那么灵活,一点也没有病恹恹的气质。顺着她的手攀上她手臂,就再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何未!”章柔气吁吁地大喊,“你到底想要干嘛!”
小孩儿乖巧地凑近她耳边,悄声说道:“我就是想来看看姐姐。”
“你……”一句话正从她肺里往上顶,却突然被一阵“咕噜”声给打断。是从他肚子里发出来的,他的脸瞬间羞得通红。松开她的手站去一边,侧身斜靠在小巷的墙上,一声不吭,偏偏肚子里又叫了一下。
章柔憋着笑取下书包,拿出亚文给买的面包,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肩膀,说:“晚上没吃饭吧?”
他不说话,一动不动。
章柔将他转过身来,又将面包递到他面前,说:“吃吧,我只咬了一口。”
他还是不动。当她要摘掉她咬过的一小截,他却一把抢到手里,二话不说,照着那咬痕就咬了下去。
章柔倒也没想别的,只觉得这孩子脾气太倔,越是告诉他要怎么做,他就越是反其道而行。所以当他吃得太快,吞咽的速度又跟不上时,她不说“慢点吃,别噎着”,而是说:“搞快点别浪费我的时间。”
然后他真的就停了下来。委屈巴巴地眨着眼睛,看着她,腮帮子慢慢鼓一鼓的。
章柔见他这小可怜模样,一边心软,一边又忍不住暗暗叫苦,心想他究竟是何方妖孽,为何总是不经意地出现,逗她笑,惹她哭,离开后又叫她牵肠挂肚。她甚至都已经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什么,这辈子还债的日期一到,他就不远千里地来了。
这次也是,他这样莫名其妙地跑来,说是想要看她,说得轻松,却不知她心里要思虑多少。她会琢磨,一个早早放学的小学生,怎么到九点还没吃晚饭?是不是何迎春又刁难他了?昨晚给的钱他为何不用?他找她会不会是为了求救……章柔一想就停不下来,看着他连眼睛都忘了眨了。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皱着眉拿定了一个主意。
“姐姐在想什么?”何未又咬了一大口面包。
她笑了笑,然后伸手摸着他的头说:“你以后要是没吃晚饭,就来这里等我,我最迟九点半一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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