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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离别的初感

一九八五年的初冬,伏牛山显出一派萧瑟气象。霜降已过,山风变得尖利,削过层林尽染的山峦,卷起零落的枯叶,在空中打着旋儿。李家村静卧在山坳里,炊烟早起,氤氲着人间烟火气。

这日清晨,李家小院比往常更早地醒了。煤油灯在灶房里摇曳出一团昏黄的光晕,映照着赵桂兰忙碌的身影。她正在准备婚宴的菜肴,手中的菜刀落在砧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但那声响不时紊乱,透出她心中的不平静。

如梅静静地坐在里屋的炕沿上,已经穿好了新做的红衣。这衣裳是赵桂兰瞒着女儿,悄悄拿出压箱底的布票,又添上自己当年陪嫁的一块好布料,请邻村巧手裁缝制成的。虽然不是传统的嫁衣,但针脚细密,裁剪得体,穿在如梅身上格外精神。

如梅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衣襟上摩挲,忽然触到一处微小的凸起。仔细一看,竟是前几日赶工时不慎划破后缝补的痕迹。母亲的手艺极好,几乎看不出破绽,但如梅的指尖却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一处不同。这让她没来由地想起这些年来,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缝补着这个家——在地里干活回来,还要赶着为弟妹缝补衣衫;忙完灶台上的活计,又得照料生病的天昊。如今她要走了,这个家会不会像这衣裳一样,即便缝补得再精细,也终究留下一处难以抚平的痕迹?

“姐,洗把脸吧。”如夏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看见穿着新衣的如梅,一时怔在原地,眼圈倏地红了。她放下水盆,拿起木梳,小心翼翼地梳理如梅那一头浓密的长发,仿佛在进行什么庄严的仪式。

如梅从镜子里看见妹妹强忍泪水的模样,心头一酸。这些年,如夏和如菊总是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学着她做针线、干农活。如今她要走了,如夏就得接过她肩上的担子,再不能像个孩子似的躲在姐姐身后了。

“姐走了以后,你要多帮娘干活。”如梅轻声嘱咐,“天昊念书辛苦,早晨记得给他煮个鸡蛋补身子。如竹在公社读书,周末回来记得给她准备些干粮带去...”

如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滴在如梅的肩头:“姐,我都记下了。”

李天昊被院里的动静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门。看见身着新衣的如梅,他愣在原地,一时恍惚。

如梅招手叫他过来,手指轻轻抚过他柔软的发顶:“昊娃儿,以后要听爹娘的话,好好念书。”

院外忽然响起拖拉机的轰鸣声,"突突突"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李家院外。赵桂兰急匆匆进来,声音发颤:“接亲的来了!”她的动作利落,却掩不住指尖的颤抖。

李天昊跑到门口,看见一辆红色的拖拉机停在院外,车头上系着大红花,在晨光中格外醒目。新郎张建军穿着崭新的中山装,胸前别着大红花,笑容里带着几分青涩和局促。他身后跟着几个小伙子,还有吹唢呐的乐手,好不热闹。

按当地风俗,新郎要经过一番“考验”方能接走新娘。李国斌的本家兄弟堵在门口,出题考问新郎。问题无非是些“婚后会不会疼媳妇”、“能不能让媳妇过上好日子”之类的家常话。张建军虽然读书不多,但答得诚恳实在,引得围观的乡亲阵阵叫好。

在这片热闹中,李天昊注意到母亲赵桂兰悄悄退到人群外围,用围裙角拭了拭眼角。他从未见过母亲落泪,即便是最艰难的年月里,赵桂兰也总是那个撑起全家的坚强存在。此刻,母亲微驼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脆弱,李天昊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

经过一番热闹,张建军终于被允许入院。他在众人簇拥下走到如梅面前,小心翼翼地将一朵红花别在她的衣襟上。这个动作象征着新郎对新娘的认可与承诺,是当地婚俗中重要的一环。

“新娘子出门喽!”司仪拉长了声音喊道。

如梅在妹妹们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就在她迈过门槛的刹那,一阵山风吹来,撩起了她的发梢。李天昊看见姐姐眼中泪光闪烁,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对未来的忐忑,有对娘家的不舍,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忧伤。

拖拉机"突突"地响着,如梅被扶上车斗,那里已经铺好了红毡子。李天昊的心猛地一紧。他挤过人群,想要再看姐姐一眼,但车斗里已经坐满了送亲的人。

送亲的队伍出发了,拖拉机缓缓开动,村民们跟在后面说笑,孩子们追逐着看热闹。按照风俗,新娘的兄弟要送亲至半路。李天昊作为家中最小的弟弟,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他肩上。

他快步跟上,眼睛死死盯着车斗里的如梅。山路蜿蜒,队伍在冬日的田野间穿行。唢呐声在山谷间回荡,混合着拖拉机的轰鸣,喜庆中透着几分苍凉。李天昊默默地跟在车后,心里空落落的。他想起如梅每晚在煤油灯下教他认字的耐心,想起她省下口粮给他时的温柔,想起她为他缝制书包时专注的侧脸...

到达送亲的指定地点,拖拉机停下。如梅从车斗中探出身,轻轻握住李天昊的手:“回去罢,照顾好爹娘和姐姐们。”她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落在李天昊心上。

他还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点点头,眼睁睁看着拖拉机再次启动,渐渐远去。那抹红色在山路上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红点,消失在山路拐弯处。拖拉机的轰鸣也渐渐被山风吞没,四周忽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风吹枯草的沙沙声。

回程的路,李天昊走得极慢。冬日的田野空旷寂寥,麦苗刚刚露出青尖,在灰黄的土地上顽强地生长。路边的白杨树光秃秃的,鸟巢突兀地架在枝杈间,偶有麻雀飞进飞出。

他想起如梅含泪的眼睛,那不像喜悦的泪水。一个个问题盘旋在他脑海中:大姐真想离开吗?她为什么哭?那个男人会待她好吗?这些思绪交织着,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离别的重量——这不是暂时的分别,而是一种关系的转变,一种生活状态的终结。

回到家中,婚宴正酣。院里摆开八仙桌,乡亲们围坐吃喝,热闹非凡。赵桂兰和李国斌忙着招待客人,脸上堆笑,但那笑容背后的疲惫与失落,李天昊看得分明。

如夏和如菊穿梭席间端菜斟酒,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连在公社读书周末回家的如竹也安静地坐在角落,不像往常那样活泼。

李天昊默默回房,取出铅笔和图画本——王老师所赠的珍贵礼物。他闭上眼,回想如梅穿新衣的模样:那一身红衣,微颤的唇,含泪的眼...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他先勾勒出如梅的轮廓,再细细描绘那身新衣。他画得极为认真,每一笔都凝着对姐姐的不舍与祝福。

最后,他画如梅的脸。那双含泪的眼,强颜欢笑的表情,难以掩饰的忧伤...他画得如此投入,仿佛姐姐就在面前,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温度和情绪。

画完成后,他在右下角工整地写道:“甲子年冬月初六,大姐出阁。”

他看着画中的如梅,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思忖片刻,他在背景处轻轻加了几笔,勾勒出拖拉机的轮廓。这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内心感受的自然流露——喜庆的红与拖拉机坚硬的线条形成鲜明对比,仿佛诉说着婚礼热闹背后隐藏的离别之痛。

傍晚时分,宾客渐散。院里杯盘狼藉,只剩几个本家亲戚帮忙收拾。赵桂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转身回院,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忽然扶住门框,肩膀微微颤抖。

李天昊走过去,轻轻拉住母亲的手。赵桂兰转身将他搂进怀里,声音哽咽:“你大姐...终究是走了...”

这是李天昊第一次见到母亲如此脆弱。在他印象中,母亲总是坚强的,无论什么困难都能咬牙挺过。但今天,大女儿的出嫁仿佛抽走了她的一部分精气神。

“娘,大姐会回来看我们的。”李天昊轻声安慰,虽然自己心里也没底。

赵桂兰抹抹眼泪,强打精神:“是啊,会回来的。你大姐找了个好人家,这是喜事,该高兴才是。”她说着高兴,但眼中的泪光掩不住内心的失落。

夜幕降临,李家小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这宁静中却缺了些什么。如梅的房间空了,炕上只剩光秃秃的苇席,她常用的搪瓷缸还放在窗台上,里面插着一支已经干枯的野菊花。

晚饭时,桌上少了一副碗筷。赵桂兰习惯性地盛了六碗饭,直到夏荷小声提醒,她才意识到大女儿已经不在了。那一刻,饭桌上的气氛格外沉闷,每个人都默默吃饭,无人说话。

李天昊注意到,母亲特意留了一碟如梅最爱吃的酸辣白菜,放在那个空位前。这个细微的举动,让他的喉咙一阵发紧。

夜里,李天昊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听见父母房中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建军那孩子老实,会善待如梅的。”李国斌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就是心里空落落的...”赵桂兰的声音带着鼻音,“如梅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家,这下突然要去别人家过日子,我实在是...”

“放心吧,孩子总要长大的。咱们当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谈话声渐渐低下去,最终被夜的寂静吞没。李天昊望着窗外,月亮被云层遮掩,只透出朦胧的光晕。他突然想起如梅临上车前握他手的感觉,那微微的颤抖,冰凉的指尖...

这一刻,他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意识到人生不只有读书玩耍,还有责任与离别。大姐的出嫁,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家庭结构的变动,感受到了亲人之间的羁绊与不得不分离的矛盾。

翌日清晨,李天昊早早起床,看见二姐如夏已经在灶房忙碌。她学着如梅的样子和面做饭,动作还有些生疏,但已经是有模有样了。

“二姐,我来帮你烧火。”李天昊主动说道。

如夏惊讶地看他一眼:“你去读书吧,这儿有我呢。”

“让我帮帮你吧。”李天昊坚持道,自顾自坐在灶前添柴火。

夏荷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昊娃儿懂事了。”

早饭时,赵桂兰看着如夏端上来的粥和窝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大女儿已经离开,现在是二女儿接过了厨房的活计。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给每个人盛粥。

饭后,李天昊准备去上学。他习惯性地看向如梅的房间,期待像往常一样听到大姐的叮嘱:“路上小心,好好听课。”但那个房间的门紧闭着,静悄悄的。

如夏走过来,递给他一个布包:“这是给你做的吃的,我照着大姐教的方法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李天昊接过布包,点点头:“谢谢二姐。”

走在上学的路上,李天昊觉得整个世界都有些不同了。路还是那条路,山还是那座山,但他的心情已经发生了变化。大姐的离开,让他第一次意识到,生活中有些变化是不可逆转的,有些离别是必须接受的。

放学回来,李天昊拿出那幅画,又添加了一些细节。他在如梅的眼中加深了那抹不易察觉的忧伤,在新衣的褶皱处添加了些许阴影。画中的如梅美丽而哀愁,仿佛在诉说着那个时代农村女子共同的命运——在喜庆的仪式中告别少女时代,步入一个未知的婚姻生活。

三日后,如梅回门。她穿着那身新衣,但发型已经改变,梳成了已婚妇女的发髻。张建军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回门礼。

赵桂兰高兴地迎上去,拉着女儿的手问长问短。如梅笑着回答母亲的问题,但李天昊能看出,那笑容背后藏着些许疲惫。

趁张建军和李国斌说话的工夫,李天昊把如梅拉到一边,拿出那幅画:“大姐,我画了你。”

如梅接过画,仔细地看着,眼中渐渐涌出泪光:“画得真好...把大姐画得这么好看...”

“大姐,你在那边过得好吗?”李天昊小声问道。

如梅抹去眼角的泪,笑了笑:“好,挺好的。你姐夫一家人对我不错。”但她闪烁的眼神告诉李天昊,事情并不完全像她说的那样。

回门时间很短,按习俗,新娘必须在日落前返回婆家。临走时,如梅偷偷塞给李天昊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糖,你姐夫家给的,你留着吃。”

李天昊握着那个还带着姐姐体温的小布包,看着如梅远去的背影,忽然追上去:“大姐,我会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如梅转过身,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好,大姐等着。”

这一次离别,李天昊没有哭。他站在村口,望着姐姐和姐夫的身影消失在夕阳余晖中,手中紧紧攥着那个小布包和如梅的承诺。

夜幕降临,李天昊坐在煤油灯下,再次拿出那幅画。他在画的背面写了一行小字:“愿大姐永远幸福。”

这一刻,他敏感的心灵已经感知到了人生的复杂与矛盾:离别中有祝福,成长中有失去,爱中有痛。这些感受交织在一起,让这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孩子,提前品尝到了人生的滋味。

窗外,北风呼啸,预示着严冬的来临。但在李天昊心中,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理解爱与被爱、责任与牺牲的种子。这颗种子将在未来的岁月里慢慢发芽,成长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精神支柱。

夜深了,李天昊吹灭煤油灯,躺在床上。在入睡前的朦胧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如梅穿着新衣的模样,那抹红色在黑暗中格外鲜明,如同生命中最温暖而又最复杂的情感,永远烙印在他的记忆深处。而那幅画则静静地躺在枕边,见证着一个少年最初的成长与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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