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宇总是意味不明的话让陈翎感到烦躁。
但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一遍一遍地打池宿的电话，在楼道里着急地来回踱步。
“你哪听的谣言？”
陈翎错愕地挂断了电话，隐约听见了池宿的声音，紧接着是个陌生声音。
陈翎从楼道口往下看，看见了池宿和一个男人就站在路灯下。
“……异国恋很辛苦吧？”
不知道为什么，陈翎此刻竟有最后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解脱感。
他回头看了一眼池宿从回国就住的小公寓，而后拎着行李安静地下楼。
“你说国外那个？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
“哦？那么说，你真的是单身了？”
“我当然是单身，国外那个早腻了分了。”
昏暗的楼道里，陈翎不小心被绊倒了摔了下去。
他只来得及伸手抓了一下满是灰尘的扶手，等站起来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行李箱直接滚了下去。
陈翎低着头喘息了两下，慢慢站了起来，想起第一次回国的时候撞见他和夏觉抱在一起，那时候他没有站出来……
这次，陈翎抬起头看着不远处路灯下拥吻的两人，憋着一股劲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直到巴掌甩到池宿脸上，陈翎才像是醒了。
“现在你是真的单身了。”
陈翎自己都很惊讶语气竟是那样平静，手也很稳，扇完了才手掌疼到发麻。
“不是……小翎……我。你怎么会在这？”
陈翎轻出了一口气，看也不看他们，转身就回去捡箱子，拉着绕开他们准备离开。
池宿懵过以后就要上前去拦住陈翎。
这次阻止他的竟然是安轩，他看着陈翎：“没听见小美人刚刚说的话？你出局了。还想上去讨打？”
陈翎没心情管他们，推着行李箱大脑一片空白地快步往前走，直到窜出来的高宇要接过他的箱子，看来是刚刚躲在一边在看戏。
“小翎，这么晚了，今天先到我那吧……你别太……”
身后池宿的一声一声呼喊没断绝，陈翎只觉得反胃。
陈翎握紧了拉杆没松手，转头看向高宇，一向笑意盈盈的眼睛冷起来竟让人发怵。
“你现在也给我滚。”
“小翎……我只是帮你看清他的真面目……他那样的烂人根本配不上……”
“你呢？所以你又能配得上了？”
陈翎拽着行李箱错身绕开高宇，现在他也回过味来，高宇抱着什么心思策划了这一出戏。
他最厌恶这种被所有人蒙在鼓里织个大网骗的感觉。
而且他现在看见高宇就会想起刚刚那一幕。如果可以，他真想把有关池宿所有的人、事、物一键删除。
陈翎一直不停，闷着头往前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过了两三个街区。
他终于撑不住地扶着箱子停下了，刚刚在楼梯间其实他结结实实地摔到了。
可就是撑着一股劲没感觉疼，现在才发觉怎么那么疼啊。
疼到要直不起腰来，浑身都在发冷发抖，胃也抽疼。
但怎么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累了？”
陈翎被人抓住手臂拽了起来。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气味，陈翎看也不看，抽了力气似的向李明羿歪了一下。
李明羿伸手扶住了陈翎，没有抱他，而是抓住了让陈翎不用费力气就能自己站好。
“摔了一跤？”
陈翎蜷缩着躬身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衣服上滚的满是灰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但在他面前的人是李明羿，所以没关系。
“折腾了一天了，回家休息吧。”
陈翎被李明羿抓着手腕，行李也被他接了过来，领小孩一样领回车上。
“回南苑。”
陈翎一上车就靠在一边疲倦地闭上眼睛。李明羿拽着他靠过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睡吧，哥哥在。”
陈翎就没有再乱动，耷拉在李明羿的臂弯，感官浸在他身上味道里，一股淡淡的皂感清香，待得久了才能闻到浅淡的苦楝香气。
普鲁斯特效应发挥了作用，苦楝香气已经成了锚定他身体和心灵的特殊气味。
只要能闻见这个味道，他想起的永远是幸福、安全、满足的情景，而从潜意识里浮出的回忆里，能给予这些的人，永不是面目模糊的。
有且仅有同一个人——李明羿。
“李总……”
程助拿着文件快步走过来，见李明羿怀里用大衣裹着一个人，打横抱着，立刻噤声了。
奇了，老板明明就快得偿所愿，怎么脸色还那么难看……
陈翎一挨到床就惊醒了，浑身一激灵，睁大了眼睛看着李明羿。
床边的小灯光线柔和得正好，陈翎睁圆了眼看着李明羿，这才卸了劲，抓着大衣又疲惫地闭上眼睛睡去。
李明羿没有离开，静谧浓黑的剪影笼罩着床上缩成一小团的人。
他伸手慢慢移到陈翎紧皱的眉头上方，好像在为他驱赶不好的梦境，就像好哥哥会做的那样，没有一丝一毫过界的举动。
李明羿从不是喜欢克制约束自己的人，只是必要的时候需要蛰伏和忍耐而已。
因此破绽很明显，只能做到两种极端。
是我错了，李明羿不止一次地这么想。
错就错在，当初本来就不是好人，偏偏要装好人。让陈翎在外面摔了这么一跤，满身伤痕，他本来不需要这样的挫折。
毕竟陈翎什么样的欲|望，他不能填|满呢？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陈翎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
秋天里，窗外的常青树摇曳的沙沙声竟是他听见的第一道声音。
陈翎摸到了熟悉的黑色大衣，掀开被子吓了一跳，他竟然只脱了鞋子和外套，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躺在床上。
“醒了？”
李明羿敲门进来，递给他一个密封袋，里面都是给他的衣服。
陈翎怕他嫌弃自己，立刻就要下床，腿却疼得猝不及防。还好李明羿就在一边，伸手就抓住了陈翎的胳膊扶稳。
“不要乱动。”李明羿从小到大教训他都这个语气，陈翎就乖乖坐在床边。
“裤子。”陈翎听见他淡声命令就乖乖自己把裤腿往上抽，还好比较宽松，不然麻烦了。
捋完裤腿陈翎自己也吓了一跳，双腿上青青紫紫，右腿膝盖肿了一圈。本来皮肤就白皙细腻，看着就更狰狞吓人。
好久没这样过了。
李明羿带了药和跌打油，动作熟练地处理。
陈翎坐在床边，难得这样俯视一米九几的李明羿，但李明羿沉默是金，陈翎又觉得莫名不安。
“好像小的时候，你帮我处理伤口，我也帮你……”
陈翎本来想找点话题，但脑子里太乱，挑了个不好的话题，说着说着不说了。
“那时候你可听话了。不像现在……越大越需要操心。”
陈翎觉得他这话比外婆还老气横秋。
“那我正好锻炼了你的耐心，等你当了爹，肯定是个完美的爹。”
“难道我现在就没在当爹了吗？”李明羿轻叹了一声，站起来擦净了手。
“对了，这个找到了。”
李明羿从口袋拿出熟悉的贝壳的挂坠，陈翎刻意不往脑子过的记忆，针一样扎了进来，脸色发白唇瓣都没了血色。
陈翎张了张嘴，说不出要把它扔掉的话，更没法拿回来。
“陈翎，我只帮你保存三天。”
李明羿没有胁迫的语气，只是告知陈翎。
“三天以后，你解决不了，我就要替你解决了。”陈翎喉结动了一下，知道那个解决，不可能只是解决一个挂坠。
“我……我还是很困。我还想睡觉。”
李明羿顺着他岔开的拙劣话题，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现在睡到中午饭点就必须起，下午出去走走，不然晚上会睡不着。”
话虽然那么说了，但陈翎沉沉地睡了一整天，中间几乎没醒过，李明羿却没非要把他摇醒。
只是半夜饿醒了找东西吃，陈翎一打开冰箱就看到做好又分好的餐饭，连怎么热都写好了贴在盒子上。
热完了又发现微波炉上也贴了一个便签，笔画迥劲有力，堪称铁钩银画。不奇怪，毕竟软笔书法是李明羿众多爱好之一。
“小心烫伤，冷一会再拿，隔热手套在左手边第一个抽屉。”
厨房里的暖灯一直开着，连楼梯都留了小灯，虽是深夜里，但他分外心安。
陈翎靠在桌边看着正运转的微波炉，突然想起来其实有几年，他厌恶这种密不透风的关爱和保护。
也不是不享受，而是一边沉溺一边浓浓不安。
总觉得李明羿迟早要把这些收回的，他们又不是亲生的兄弟，中间还分离了那么多年。
李明羿凭什么一直这样对他好，就因为小时候那点情分吗？明明那个时候他还是添麻烦的那个。
这样的想法让他好一阵刻意疏远，别扭地不行。
陈翎吃着东西，突然停了下来，呆呆地双眼放空。
那看来池宿骂的没错，他的确极度缺爱，心理不健康。
对，他就是想要爱，什么爱都好，好多好多，填满他吧。
还要这份爱怎么都不会有一丝一毫地减少，变质。要比所有艺术作品里的爱还要纯粹，要酣畅淋漓，也要至死不渝。
一方死掉，另一方也活不下去就好了，永不抛弃。
如果不是这样，他总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他浑身一颤，梦醒了，他的爱情也失败了，又被人当垃圾一样抛弃了。
还是这种惨烈不堪的方式。
“吃完记得刷碗。”
陈翎猛地回神，看着李明羿端着水杯就站在不远处，不知道看了多久。
“嗯。”陈翎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埋头只专心吃饭。
整整两天，陈翎睡得昏天地暗，白天也睡晚上也睡，但醒来总会有好吃的。
睡着了真好，陈翎都快把自己的名字忘了，哪里还有脑子反刍那些痛苦。
第三天，李明羿一早把他拎起来了，没急着问他任何问题，只是开车带着他随意逛着京州。
“你的手机。”李明羿把充好电的手机扔给陈翎。
陈翎却犹豫着接过，没有打开，不想看到一堆消息。
“秋天的京州很漂亮，不想拍拍照？”
陈翎以前很喜欢拍风景照，只不过近几年工作忙起来没有正儿八经出门拍拍照片，只是巡演闲暇的时候拿着手机拍拍。
而第一个一定是发给池宿，只是后面感觉出他烦了也不怎么发了，慢慢地也不想拍了。
红墙根下碎金的银杏叶子落了满地，干涸的水泥地上有一串猫爪印，街边早餐店热腾腾的水蒸气冲了出来，彩色的飞檐在红金色叶子间伸出一角……
陈翎随着李明羿指，一张一张地拍。手机已经设置好了免打扰，不刻意看，里面就没消息。
后面不用李明羿指了，陈翎直接要他停好车下车慢慢拍。
李明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早餐店，低头对陈翎说：“你在这别乱跑。”
陈翎正蹲在地上拍蚂蚁钻洞，撑着下巴摆摆手：“我要肉包子。”
李明羿把卫衣的帽子给他扣上，才放心去对面。
安宁的时间还没享受多久，打扰的人就来了。
“小翎……这几天你还好吗？你怎么打电话都不接。”
听见高宇声音的一瞬，陈翎甚至想告诉他认错人了。
京州很大，但他去过的地方都是池宿他们常常去的地方，让他指挥也只会报熟悉的地名，没想到坑了自己一把。
“小翎，我们还是朋友吗？”
高宇看着比他更像刚失恋的，陈翎扶着树站起来，紧抿着唇：“你想跟我说什么？”
高宇犹豫了一瞬，这里就是一个小公园，对面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大爷大妈晨练的声音还隐隐传过来。
不够浪漫，也没有任何准备，但他不想再慢一步，万一陈翎存心躲他，就很难有机会了。
“我喜欢你。陈翎。”高宇脱口而出，比他想象地要简单一些。
“比池宿早，一定比池宿还要更早。你记不记得，那天你明明是先看见了我，还对我笑了一下……”
陈翎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背靠在树上长出了一口气。
先后很重要吗？这些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我知道，你现在不会答应任何人。但我不想再等，再错过你。”
陈翎现在也想抽烟了，他努力回想着高宇说的那回事，却真的没什么印象了，甚至那天对池宿也没什么太深的印象。
他一直觉得喜欢是很珍贵的，所以他虽然会给追求者明确的拒绝，但不会给对方难堪，甚至反过来告诉对方。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以后你会遇见更让你心动的人。”
但今天，陈翎什么话都不想讲，高宇越说他越浑身漏风似的难受。
不过没关系，陈翎还没想好怎么说，就有人冲过来拎着高宇的领子就是一拳。
“真是小瞧你了，撬墙角动作挺快。”
陈翎眼皮一抬，头开始疼起来。
是池宿。
今天就不该出门，这下热闹了。
抱抱小翎[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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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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