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对着镜子里那套道具组送来的深灰色律师西装发愁。挺括的戗驳领衬得他肩线愈发单薄，他对着镜面把领带绕了三圈，结果缠成个歪歪扭扭的死结，像条挂在脖子上的毛毛虫。这是他头回穿正装，丝绸领带在指尖滑来滑去，急得鼻尖沁出细汗，连耳尖都泛着红。
“需要帮忙吗？”展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吓得他手忙脚乱地转身，领带结顺着脖颈往下滑，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
“不用不用！”丞慌忙摆手去抓领带，脚下却猛地一绊，差点栽进旁边的衣堆里。展轩眼疾手快地托住他后背，温热的掌心贴在布料上，让少年瞬间僵成了木偶，连呼吸都放轻了半分。
“别动。”男人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笑意，“再折腾下去，领带要被你勒成咸菜干了。”
试衣间的空调刚启动，镜面蒙上一层薄雾，把两人的影子晕成模糊的一团。展轩伸手解开那个混乱的结，指尖偶尔蹭到喉结，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丞盯着镜中交叠的手，看见展轩低头时喉结轻轻滚动，丝绸领带被对方捏在掌心，凉滑的料子和温热的指腹反复摩挲，让他指尖不由自主地蜷了蜷。“领带要对准衬衫第三颗纽扣，”展轩的指腹划过他颈侧，将领带在他颈间绕了两圈，“左手牵住宽边，右手把窄边压进去……”他的呼吸轻轻扫过丞的耳廓，“看，这样才像个正经律师。”
镜面里，深灰色领带被系成标准的温莎结，衬得少年脖颈线条愈发清晰。丞刚想道谢，却见展轩对着镜子挑眉，眼神里藏着点促狭的笑意——原来自己刚才急得鼻尖发红的模样，全被看在了眼里。
“好了。”展轩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要走却被拉住衣角。
少年指着他的领带：“你的歪了。”
展轩低头一看，果然歪向一边。丞踮起脚伸手去扶，鞋跟在光滑的地板上微微一滑，身体猛地往前倾——他下意识伸出双手抵住对方胸口，掌心撞上温热的衬衫布料，甚至能感受到底下胸腔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唔……”丞倒抽一口凉气，抬头时鼻尖差点蹭到展轩的下巴，少年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般僵在原地。
“故意的？”展轩挑眉，指尖还捏着自己那根歪掉的领带，目光落在他抵在胸口的手上，语气里的笑意藏不住，“趁机吃我豆腐？”
“才没有！”丞的耳朵红得要滴血，慌忙收回手往旁边躲。试衣间的空间本就逼仄，这一躲反而更贴近了些，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展轩衬衫下摆没完全扎进裤子里，露出的那片腰腹皮肤，有块被皮带勒出的浅红印子。
不是镜头里永远精致妥帖的“演员展轩”，是带着生活痕迹的、活生生的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丞的心跳就漏了一拍。两人面对面站着，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缠，他能清晰地听见展轩的心跳声，和自己擂鼓般的节奏重合在一起，震得耳膜发涨。丞的目光无处安放，落在对方领口的纽扣上，又慌忙移开，最后盯着自己鞋尖上的灰尘，连耳根都在发烫。
展轩看着他慌乱得像只找不着窝的小兽，忽然低笑一声，伸手替自己系好领带：“好了，不逗你了。”
直到外面传来服装师的声音，两人才慌忙分开。展轩整理着衣襟，丞低头系鞋带，谁都没说话，却在对视时忍不住笑了——原来有些亲近，比台词更能说明心意。
凌晨两点的片场，探照灯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夏夜里的风带着热气，吹得布景板上的“旁听席”标签哗啦作响，远处的电风扇转得正欢，搅起满场的热浪。丞捏着瓶冰镇橘子汽水，背靠在铁皮柜上，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漫开来。剧本被他折出个小角，正对着某句台词反复琢磨，这场戏要他扮演的律师在法庭上情绪崩溃，既要演出职业尊严的崩塌，又不能显得过于外放。他对着空气比划手势，突然被身后递来的冰棒戳了下脸颊。
“在偷练？”展轩举着两根绿豆冰棒站在身后，包装袋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短袖，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额角还带着点薄汗。
丞慌忙把剧本往身后藏，冰棒在手里晃出小水珠：“才没有……”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气音出卖，耳根悄悄泛起红。展轩对着他挑了挑眉，那眼神分明在说“我都看见了”，丞忍不住低头偷笑，汽水在玻璃瓶里晃出细碎的泡沫。
递冰棒时，丞摸到展轩手指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自己手背上，凉得他缩了缩手。“怕凉？”展轩低笑，没等丞回答，就把自己那根没开封的冰棒贴在他脸颊上。绿豆味的冷气混着对方的呼吸扑过来，丞偏头躲开时，耳尖恰好蹭到他的手腕，像被羽毛扫过似的痒。
“这句台词很难处理？”展轩在他身边坐下，指腹敲了敲剧本上折角的地方，“‘我从未见过如此卑劣的正义’——这里的停顿要落在‘卑劣’后面，用气音带过‘的’字。”他忽然倾身靠近，指尖轻轻点了点丞的眼下，“眼神更重要。先说‘卑劣’时，睫毛要颤一下，像被什么刺到；说到‘正义’两个字，视线得慢慢沉下去，从陪审团的方向落回自己手心里，好像那两个字烫得你攥不住。”
展轩抬眼示范了一遍，眼尾的红血丝混着眼底的冷意，明明没说什么激烈的话，却让人觉得心脏被攥紧了。“试试？别盯着空气，看我。”他刻意放缓了语气，声音里带着点引导的耐心。
丞跟着学了两句，总觉得眼神里缺了点东西，急得抓了抓头发，冰棒的绿豆馅蹭到鼻尖，活像只沾了点心渣的小松鼠。
展轩突然伸手，用指腹擦掉他鼻尖的绿豆屑。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上，丞看见他眼底的笑意像落了星光，慌忙别过脸，却听见对方低低的笑声，那笑声里裹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去那边的布景台试试，”展轩朝模拟法庭的方向偏了偏头，“想象下面坐满陪审团，你手里攥着的不是剧本，是当事人的证词。”
布景台搭得像模像样，木质台阶被夜风吹得发烫。丞站在法庭中央，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展轩的声音：“反对！律师的提问带有诱导性！”
他猛地回头，看见展轩正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头，表情严肃得像真的在开庭。丞被这突如其来的互动激得心头一跳，顺着对方的话头往下接：“法官阁下，我只是在还原事实——”话没说完就看见展轩偷偷冲他挤了挤眼，瞬间笑场，“你怎么还带即兴发挥的？”
“实战演练嘛。”展轩起身走上台，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硬糖，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柠檬味的，酸劲够足，能让你瞬间清醒。”
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时，丞突然抬头，正好对上展轩的目光。对方挑了挑眉，眼神里藏着点“怎么样”的得意，丞故意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却在转身时忍不住弯了嘴角，连耳根都带着点甜意。
“再陪我对一遍？就一遍。”丞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拽住他的衣角轻轻晃了晃，像只耍赖的小猫。
展轩挑眉转身时，正好撞见少年眼里的期待，那期待里裹着点信任，让他心里软了软。他突然伸手刮了下对方的鼻尖：“求人的时候态度好点。”
两人在空荡的布景台上对词，偶尔有工作人员路过，都笑着说这俩真是戏痴。轮到那句关键台词时，丞卡了壳，下意识抬头，正对上展轩坐在台下阴影里的目光——他手机屏幕亮着，光打在半张脸上，睫毛投下的影子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晃。丞的余光总被那点光亮勾着，念台词的声音都飘了。直到展轩突然关掉手机，黑暗里传来他的声音：“看着我，就当我是那个让你崩溃的‘正义’。”
一句话让丞的心跳直接撞在喉咙口，他深吸一口气，竟顺畅地念了下来。展轩立刻对着他比了个口型“很棒”，眼底的笑意比探照灯还亮，看得丞心里暖洋洋的。
正式开拍时，丞站在聚光灯下，突然看见展轩在侧幕条那里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手里还捏着颗柠檬糖。他深吸一口气，当说出那句“我从未见过如此卑劣的正义”时，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睫毛颤得像落了蝶翼，视线从陪审团席缓缓沉到手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落下来，完美诠释了角色的隐忍与崩溃。
“过了！”导演的声音带着惊喜，“丞这状态绝了！”
丞鞠躬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展轩正把那颗柠檬糖扔进自己嘴里，对着他悄悄竖起大拇指，眼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收工时天快亮了，夏夜的风终于带了点凉意，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片场，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刚才在布景台，你是不是故意挤眼睛逗我笑？”丞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里带着点狡黠。
展轩咬碎嘴里的糖，柠檬的酸混着回甘漫开来：“是又怎样？”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少年，眼里闪着促狭的光，“不过某人刚才对词时，把‘反对’说成‘反弹’，是谁来着？”
丞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去捂他的嘴：“不许说！”指尖触到对方温热的唇，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却被展轩顺势握住。他的掌心带着点薄汗，却很温暖，把丞的手包裹得严严实实。
晨雾里，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交叠的手心里，还残留着柠檬糖的酸甜。远处传来工作人员收拾器材的声响，丞抬头时，正好撞见展轩看过来的目光，那眼神里的温柔像浸了夏夜的风，让他忽然觉得，这个夏天的热意，或许会永远留在掌心的温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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