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刚过,天光已亮得彻底。展轩立在全身镜前,第五次伸手抚过衬衫领口——明明是量身定制的版型,针脚顺着肩线弧度妥帖游走,他却总觉哪里不够称意。化妆师是穿开裆裤就认识的发小,此刻正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睡得沉,额前碎发被呼吸吹得轻轻颤。为这头既利落又不僵的发型,他凌晨六点就把人从被窝里薅起来,发胶喷了三层才定住侧分线条,额前特意留的几缕碎发垂在眉骨上,抬手拨弄时,恰好露出那双本带点漫不经心的桃花眼,此刻却被自己盯得添了几分刻意收敛的认真。
他对着镜子抬了抬下巴,化妆师勾的浅咖唇线在晨光里几乎隐去,只衬得唇色愈发匀净。鼻梁上架副细框眼镜,镜片擦得锃亮,恰好遮去眼尾那点柔和,反倒衬得眉峰更锐,下颌线轮廓也添了几分冷硬的男人气。身上浅灰细格纹短袖衬衫是找设计师改过的,肩线挺括,从肩头到袖笼的弧度利落如量过,把那宽得能被丞调侃“从左肩打车到右肩得花一百块”的肩膀衬得愈发惹眼。腰线收得正好,往下是窄窄一束,到胯骨又自然放开,190公分的身量被这简单衬衫裹得分明,抬手时袖口绷起的手臂线条里,能隐约见着皮肤下藏着的肌肉轮廓。下身配条浅色系直筒牛仔裤,裤脚微收在脚踝,裤腰皮带扣是低调的哑光银,正和脚上米白板鞋的鞋带扣呼应,连这细节都被他前一晚在备忘录标了红。
“哥们,醒醒。”展轩转身冲沙发喊,手指拽着衬衫领口扯了扯,“你看这样——性感不?”
化妆师迷迷糊糊睁眼,揉着太阳穴看半天,打个哈欠:“别折腾了,就你这张脸,穿老头衫人字拖都没问题。”
展轩被说得耳尖发烫,转回去对着镜子,心里却暗诽:那是你没见过丞的脸。他对着镜子眨了眨眼,满脑子都是丞昨天在片场说“展老师这张脸好man啊”时,眼里闪的那点狡黠。试了几个姿势,最后松了松领口两颗扣子,露出点锁骨阴影,才觉确实多了几分性感。
手机在掌心点亮,找到“丞儿”的微信拨通。电话接通瞬间,他下意识挺了挺背,肩线绷得更直,耳朵悄悄往听筒凑。
“喂……”
那头声音像揉皱的棉花,带着浓鼻音,尾音拖得长长的,裹着没睡醒的含糊,像刚从窝里扒出来的小猫。展轩握手机的指节几不可察地蜷了蜷,想象着丞此刻该还埋在被子里,头发睡得乱糟糟支棱着,睫毛上说不定还沾着困意。
“醒了没?”他刻意放平缓声音,尾音却忍不住翘了半分。
沉默两秒,紧接着是“咚”的闷响,像手机掉在枕头缝里,随后是慌乱的窸窣声。“展、展轩?!”丞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被惊醒的懵,“等、等我看时间——我靠!八点了?!”
展轩听着那头杯子倒似的忙乱,唇角忍不住勾起来,却故意板着语气:“不急,我刚换好鞋。”
“怎么能不急!”丞的声音还带着没褪的慵懒,却已透着急吼吼的劲儿,“等我十分钟!不,五分钟!我马上……”
能听到他跌跌撞撞跑向洗手间,接着是哗啦啦水声,还有牙刷塞进嘴里的含糊嘟囔。丞一边胡乱抹脸,一边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昨天展轩说要给惊喜,自己拍着胸脯保证“准时醒”,结果兴奋得揣了只兔子似的,躺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三点才迷糊睡着。“都怪展轩……”他含着泡沫咕哝,手忙脚乱往脸上拍爽肤水,冰凉液体激得打了个哆嗦,才稍清醒。可镜子里的脸,眼角眉梢都藏着笑意,连没睡醒的红眼圈,都显得格外雀跃。
“我昨天、昨天睡不着……半夜才……”丞漱了口,声音清晰些,却还带着鼻音的哑,最后几个字低下去,像做错事的小孩嘟囔。
展轩靠在玄关鞋柜边,听着那头动静,心里因紧张绷紧的弦突然松开,化成软软一片。低头看脚边袋子,里面热豆浆和糖糕还温着,甜香透过纸袋混着晨风气儿钻进鼻腔。
“没事,”声音放得更柔,“买了早点,慢慢收拾,不急。”
挂了电话,他理了理衬衫下摆。不知从何时起,越来越贪恋和丞独处的空间。片场虽也打打闹闹,却总隔着点什么,不如单独待着自在。想起上次一起爬山,少年仰头望西沉的太阳,唇瓣微张像要含住最后一缕金光,眼眸里盛着整片燃烧的晚霞,比天边火烧云还烫。后来星辰缀满夜空,两人并肩躺着仰望,肩膀偶尔碰到一起,鼻尖至今能想起他发间淡淡的清爽洗发水味。那瞬间的安宁,是他近十五年生命里从未有过的。说不清这感觉是什么,只知道想让丞笑,想和他说些不为人知的心里话,想在他眼里看到独属于自己的光。
镜子里的人又抬了抬下巴,领口两颗扣子松开着,露出点锁骨阴影。他对着镜中的自己挑了挑眉,心里盘算:待会儿见了丞,是先夸他好看,还是直接递豆浆?指尖在裤缝蹭了蹭,竟有点小时候春游的紧张,手心沁出薄汗。褪去戏服浓妆,他少了几分镜头前的锐利,多了些真实的、带着笨拙期待的温柔。想让丞看到的,从来不是外人面前滴水不漏的“展老师”,而是会紧张、会雀跃、只想把所有小心思都给他的,独属于他的展轩。
丞冲出来时带起一阵风。身上是简单的白色T恤,胸前印着三个浅灰字母,干净得没一丝褶皱。肩头松松搭着条蓝色小搭肩,边角随意系在胸口,下身浅蓝牛仔裤裤脚裁得正好,堪堪落在帆布鞋沿,布料挺括却不僵硬。他没上妆的脸透着清透,满是胶原蛋白的脸颊白净利落,苹果肌泛着自然的粉,像刚洗过的桃子,透着大学生特有的清爽。只是跑太急,帆布鞋鞋带松了一根,鞋跟踩着后跟趿拉着,脚踝沾着水渍,额前碎发被汗濡湿,一缕缕贴在眉骨上,倒衬得那双眼睛更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他站在原地喘气,视线总忍不住往展轩身上飘,看他领口松开的弧度,看袖口绷出的手臂线条,连扶车门的手指骨节都觉得好看。发现展轩看来,慌忙低下头,耳尖红得要滴血,却在展轩移开目光的瞬间,又偷偷抬眼瞄——这人今天真不一样,像被精修过似的。
“我没迟到吧?”他踉跄着刹住脚,背包拉链只拉了一半,露出里面的衣服帽子。抬头时视线先溜过展轩全身,从衬衫细格纹到皮带扣哑光银,耳尖突然红透,“你今天……”
展轩递过豆浆,指尖擦过对方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他伸手替丞理了理歪掉的搭肩,指腹蹭过颈侧皮肤,温温的,带着青柠沐浴露香。“跑这么急做什么。”声音裹着笑意,目光落在那毛茸茸的发顶——丞头发密,碎发支棱着,像刚睡醒的猫毛,让人想揉。
这念头刚冒,就想起前几天片场。丞背台词卡壳,垂着脑袋揪头发,发顶软毛蹭得他手心发痒,没忍住揉了两把,小孩舒服得眯起眼,喉间发出小猫似的“咕噜”声,惹得周围人偷笑。此刻那发顶又在眼前晃,他指尖在裤缝蹭了蹭,终究没再伸手。
丞低头咬糖糕,碎屑簌簌落在T恤前襟。鼓着腮帮子嚼着,忽然意识到,抬手想擦时,展轩的指尖已先一步凑过来。他猛地抬头,睫毛扫过对方指腹,像蝶翅轻扇。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住——丞的瞳孔里映着展轩松开的领口,而展轩眼里,是他沾着糖渣的唇角,和那双盛得下整片晨光的亮眼睛。
“谢、谢谢。”丞飞快舔掉嘴角糖渣,舌尖像小兽肉垫,轻轻勾了下。
展轩拉开车门,喉结动了动:“走吧。”
丞弯腰坐进副驾,松掉的鞋带勾住座椅,低头系鞋带时,发顶蹭过展轩膝盖,蓬松柔软的触感顺着布料传来。坐直后,他没再掩饰目光,亮晶晶地盯着展轩,看他转方向盘的手腕弧度,看他侧脸绷紧的下颌线,连听导航时微蹙的眉头都觉得好看。那双眼睛像落满星星,黏在展轩身上挪不开,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欢喜。
“哥今天好帅啊!你要带我去哪?”他仰起脸,眼里还沾着点没散的困意,亮得惊人。
展轩发动车子,眼角余光总瞥见副驾投来的视线,那目光烫得心里发暖,嘴角忍不住上扬。凌晨五点爬起来熨衬衫、对着镜子调三小时发型的疲惫,此刻突然烟消云散——值了,这么盯着他看,再早起三小时都值。后视镜里两人影子交叠,他忽然笑了:“去了就知道,肯定比你想的好玩。”
“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哪里?”丞的眼里裹着雀跃,亮得像落了星子,手不自觉攥紧背包带,目光却依旧没从展轩脸上移开。
车窗外蝉鸣渐密,空气被晒得发烫,柏油路蒸腾着热气,风都带着灼人温度。可车厢里像裹着层清凉的膜,丞小口喝着豆浆,视线仍黏在展轩侧脸,看晨光给他睫毛镀上金边,看他说话时喉结轻滚。展轩看着仪表盘跳动的数字,感受着那道毫不掩饰的目光,忽然觉得盛夏燥热都成了背景——哪怕太阳烤化柏油,哪怕汗湿的衬衫黏在后背,只要身边这双眼睛亮着,只要偶尔碰到的肩膀还带着温意,再烈的暑气,都成了挠人的痒,算不得什么了。
车过第三个路口时,展轩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出节奏,脑子里的游乐园攻略已经翻到了第三版。他余光瞥了眼副驾——丞正举着手机对着窗外拍,阳光穿过玻璃落在他发梢,碎成金箔似的光点。这小孩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大概又在搜附近的咖啡馆,上次说想找家带露台的,能看见落日的那种。展轩忽然觉得好笑,等会儿看到摩天轮转起来,这小家伙眼睛怕是要瞪得比屏幕还圆。
“在看什么?”他故意放慢车速,等红灯的间隙转了半侧脸。
丞手忙脚乱按灭屏幕,耳尖泛着粉:“没、没什么……就看看路线。”
绿灯亮起时,展轩踩下油门,心里的算盘噼啪作响。第一个项目必须是鬼屋,昨晚特意查过,这家“幻夜迷宫”是沉浸式剧情,拐角处会突然窜出披头散发的NPC。丞那点胆子,上次拍雨夜戏看到道具蛇都吓得往他身后躲,进了鬼屋还不得攥着他的袖子不放?到时候他就“不经意”地反手握住,指尖蹭过小孩掌心时,说不定能摸到一层薄汗。
想到这里,他喉结动了动。要是丞吓得往他怀里钻怎么办?得提前想好姿势,不能显得太刻意。或许可以侧过身护着他,手臂自然环在他腰侧,低声说“别怕,跟着我走”——声音得压得比平时沉点,带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接着去坐过山车。园区最火的“流星俯冲”有70度俯冲角,下来的时候腿软是常事。他可以假装头晕,往丞那边晃一下,等小孩伸手扶他时,顺势把重量靠过去,鼻尖说不定能碰到他颈窝,闻到那股青柠沐浴露的香味。丞肯定会慌慌张张扶着他胳膊,语无伦次地问“哥你没事吧”,到时候再抬眼看他,睫毛扫过他手背,说句“没事,就是有点晕”……
展轩的嘴角快要绷不住,直到听见丞小声嘀咕:“会不会是去美术馆啊?上次看到海报说有印象派特展……”
他差点踩错刹车。美术馆?这小孩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展轩偷偷打量丞——他正望着窗外掠过的梧桐叶出神,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搭肩的流苏,侧脸在光线下透着瓷白,像幅没干透的水彩画。也是,他本来就爱待在安静的地方,抱着本书能坐一下午,不像自己,骨子里总藏着点想疯的劲儿。
“或者……去江边骑行?”丞又自言自语,眼睛亮了亮,“听说沿江公路新修了自行车道,傍晚能看到晚霞掉进江里……”
展轩忽然觉得,自己的攻略好像漏了点什么。他转方向盘时,看见丞正对着手机地图比划,指尖划过屏幕上的咖啡馆图标,又轻轻点了点美术馆的位置,最后落在江边公路上,嘴角弯出个浅浅的弧度。
原来他期待的,是这些啊。
展轩的心跳慢了半拍。鬼屋的尖叫、过山车的失重,好像突然没那么重要了。他想起丞说“晚霞掉进江里”时眼里的光,比游乐场的彩灯还要亮。
“快到了。”他轻声说,比刚才那句提醒多了点温度。
丞猛地抬头,眼里还沾着对江边晚霞的憧憬,直到车拐过最后一个弯,他的呼吸突然顿住。
前方的蓝天下,摩天轮正缓缓转动,银蓝色的座舱像串起的宝石;过山车的轨道在阳光下闪着新亮,顶端掠过一只白鸽;远处的旋转木马传来叮咚的音乐,和着风里飘来的甜筒香味,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蜜糖色。这是他们拍戏所在的南方城市里,刚开两年的“星穹游乐场”,设施簇新得能映出人影,安全护栏闪着哑光的金属光泽,连指示牌的边角都磨得圆润。
“星穹游乐场……”丞喃喃念着大门上方的招牌,眼睛一点点睁大,像有星星真的掉进了瞳孔里。
展轩停稳车,侧头看他。丞的嘴巴微张着,手指紧紧攥着搭肩,指节泛白,却偏偏没转头看他,只是望着那座巨大的摩天轮,耳尖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不是美术馆,也不是江边。”展轩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伸手替他解开安全带,指尖擦过他颈侧时,感觉他轻轻颤了一下,“是这里。”
丞终于转过头,眼睛亮得惊人,像被揉碎的星光:“你怎么知道……我前几天刷到过这里的视频?”
展轩没说,是那天收工后,看到他对着手机里的摩天轮航拍视频发呆,手指反复放大座舱的细节,连屏幕反光里映出的期待眼神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特意托本地同事打听,才知道这家新开的游乐场安全系数高,设施都是最新款,连旋转木马的台阶都做了防滑处理。
他只是笑了笑,推开车门:“进去看看?”
风里飘来爆米花的甜香,摩天轮的影子落在两人之间,像道温柔的分割线。展轩看着丞跑向大门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些精心盘算的攻略都成了多余。
只要跟着他的脚步走,哪里都是最好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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