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第二个周末，花海迎来了闭园前的最后时光。尽管花期已近尾声，游客却意外地多了起来，大多是前来告别这个季节最后的花事，或是抓住最后机会拍照留念的人群。
许愿和孟婉依然在老地方相遇，但周围的氛围已经截然不同。曾经宁静的花海如今充满了喧闹的人声，孩子们的嬉笑声，以及不绝于耳的相机快门声。
“没想到最后几天反而这么热闹。”许愿调整着相机设置，试图避开背景中不断闯入的游客。
孟婉轻轻点头，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人们总是等到即将失去时，才懂得珍惜眼前的存在。”
她们的工作变得比往常更加困难。许愿常常需要等待很长时间才能捕捉到一个没有路人闯入的镜头；孟婉则不得不频繁调整角度，避免画布中出现太多干扰元素。
中午时分，一位带着两个孩子的母亲走近孟婉，好奇地看着她的画作：“画得真美！你是这里的常驻画家吗？”
孟婉礼貌地摇头：“只是喜欢来这里写生。
“我见过你好多次了，”那位母亲笑着说，“还有那位摄影师小姐。你们总是形影不离，像花海的一道固定风景线。”
许愿刚好走过来听到这句话，与孟婉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形影不离？在旁人眼中，她们已经是这样的存在了吗？
下午，更多的好奇目光投向了她们。一群摄影爱好者甚至围观的观察许愿的工作方式，不时低声讨论着她的器材选择和拍摄技巧。
“看，那就是许愿，”有人低声说，“专业摄影师。我关注她的社交媒体好久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她。”
“她旁边那位画家是谁？她们好像很熟的样子。”
“不知道，但经常看到她们在一起。一个拍一个画，挺配的。”
这些低语随风飘来，许愿感到耳根微微发热。她偷偷瞥了孟婉一眼，发现画家似乎也听到了这些议论，正专注地调色，但耳尖却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粉色。
天气转阴，微风带来了几分凉意。许愿从包里取出那副羊毛手套——自从上次送给孟婉后，画家确实每天都戴着它们。
“今天气温低，还是戴上吧。”许愿递过手套，假装随意地说。
孟婉接过手套，指尖不经意擦过许愿的手心：“谢谢，你总是这么……”
她的话没说完，但许愿感觉自己明白那未尽的含义。总是这么体贴？总是这么关心她？总是这么……让人依赖？
就在这时，花海的管理员老周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许小姐，孟小姐，最后一天了，舍不得吧？”
两人同时点头，气氛忽然有些微妙。
老周呵呵笑着：“说真的，这几个月我每天都看到你们俩，一个拍照一个画画，配合得那叫一个默契。有时候我觉得你们简直像是在跳双人舞，一个动另一个就静，一个静另一个就动，和谐得很。”
许愿感到脸颊发烫，勉强笑道：“我们只是都喜欢这里而已。”
“不只是喜欢这里吧，”老周眨眨眼，“我老头子活了这么大岁数，看人还是有点眼力的。那种默契，不是随便两个人就有的。”
孟婉低头整理画具，没有接话，但许愿注意到她的手指微微颤抖。
老周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尴尬地咳嗽一声：“那个……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闭园前记得来入口处签个名，我们打算做个常客留念墙。”
老周离开后，一阵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许愿偷偷观察孟婉，想知道她对那些话的反应，但画家只是专注地画着画，表情难以读解。
午后，许愿接到一个电话，是她的编辑打来的。她走到稍远的地方接听，但风还是把部分对话吹到了孟婉耳中。
“……花海系列很成功，特别是最近的那些，充满了情感……是的，出版社很满意...那个经常出现在你照片里的画家是谁？她的背影很有故事感……”
许愿压低声音回应了几句，很快结束了通话。当她回到画架旁时，注意到孟婉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你编辑？”孟婉轻声问，没有抬头。
许愿愣了一下：“嗯，关于作品集的事。”
“她提到我了？”孟婉的笔触微微停顿。
许愿感到一阵心虚：“只是问了一下……她说你的背影很有故事感。”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从来没有正面拍过你，都是远远的轮廓或者背影。”
孟婉终于抬起头，目光复杂：“为什么？”
许愿怔住了，没想到孟婉会直接问这个问题。为什么？因为她不敢？因为她觉得那样太过侵入？因为她害怕透过镜头直面孟婉时，会暴露自己无法掩饰的情感？
“我觉得……那样更尊重你的**，”许愿最终选择了一个安全的回答，“而且背影和轮廓更有意境，更适合这个系列。”
孟婉若有所思地点头，重新低下头作画，但许愿感觉到她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完全满意。
天空飘起了毛毛雨，游客纷纷开始离开。许愿撑开伞，自然地倾向孟婉的方向，这已经成为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习惯。
“最后一天了，”孟婉轻声说，画笔在纸上轻轻移动，“明天这里就会关闭，直到明年春天。”
许愿感到心中一阵抽紧：“我们会保持联系的，对吧？城市里还有很多可以拍摄和绘画的地方。”
孟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完成最后一笔，然后缓缓放下画笔。雨声中，她的声音几乎如同耳语：“许愿，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之所以默契，是因为这个特定的环境？离开了花海，一切可能都会不同。”
许愿愣住了，伞微微倾斜，几滴雨水落在她的肩上：“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我觉得我们之间的默契是真实的，不管在什么地方。”
孟婉转头看她，眼中有着许愿读不懂的复杂情绪：“你真的很天真，也很……勇敢。”
这时，一对老年夫妇经过，老爷爷笑着对老伴说：“看那对年轻人，共撑一把伞的样子多美。就像我们年轻时一样。”
老奶奶点头微笑：“是啊，青春和爱情，就像花海一样美丽而短暂。”
他们的对话随风飘来，许愿和孟婉同时陷入了沉默。雨声中，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爱情”这个词，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两人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许愿感到心跳加速，她想问孟婉是怎么想的，想告诉她那些旁人看出来的默契并非错觉，想说出自己心中日益增长的情感。
但当她看到孟婉眼中那抹熟悉的忧郁和回避时，所有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雨渐渐停了，太阳从云层后探出头来，为湿漉漉的花海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游客已经稀少，四周重新恢复了宁静，仿佛又回到了她们初遇时的样子。
“该走了，”孟婉轻声说，开始收拾画具，“最后一天提前闭园。”
许愿点点头，帮助她收拾东西。两人默契地配合着，如同过去数月来的每一个日子，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和未尽之言。
分别时，孟婉站在花海入口处，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她们共度了无数晨光的花田。她的侧脸在夕阳中显得格外柔和，也格外遥远。
“许愿，”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无论未来如何，这个花季都会是我最珍贵的记忆之一。”
许愿感到眼眶微微发热：“对我来说也是。”
她们交换了一个长长的目光，其中包含了太多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然后孟婉转身离去，没有说再见。
许愿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弯处，心中充满了一种甜蜜而酸楚的感觉。旁人的目光和低语依然在耳边回响，那些被说破的默契，那些被看穿的情感，那些未能继续的话题。
回到车上，许愿没有立即发动引擎。她拿出手机，翻看这几个月来拍摄的照片。无数个孟婉的瞬间：工作的、沉思的、微笑的、远望的。每一张都记录着一段默默生长的情感，一种她越来越难以否认的心动。
最后，她点开通讯录，找到孟婉的名字。指尖在拨号键上徘徊良久，最终却只是打出了一条短信：“下周有空一起喝咖啡吗？我知道一家很安静的地方。”
发送后，她久久盯着手机屏幕，等待着回应。窗外，夕阳西下，为花海镀上最后一层金光。
手机屏幕终于亮起，孟婉的回复很简单，却让许愿的心跳加速：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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