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闭园后的第一周,城市迎来了真正的秋天。梧桐树叶开始泛黄飘落,天空变得更高更远,空气中弥漫着凉意与离别的气息。
许愿和孟婉如约在那家安静的咖啡馆见面。地点是许愿选的,隐藏在老城区的一条小巷里,以手冲咖啡和安静氛围著称。她特意早到了十分钟,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这是她们第一次在花海之外的地方见面。没有了熟悉的自然环境作为缓冲,许愿突然感到一丝不安——她们之间的默契,真的能转移到这个全新的场景中吗?
孟婉准时出现,推开咖啡馆门的瞬间,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头发松松地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看到许愿时,她微微一笑,但那笑容似乎比在花海时更加克制。
“这个地方很好,”孟婉坐下后轻声说,“隐蔽而安静。”
“我觉得你会喜欢。”许愿递过菜单,“他们的手冲咖啡很不错,也有各种茶饮。”
最终两人都选择了咖啡,但点单时的简短交流已经显露出一丝尴尬。在花海,她们总是有明确的工作目标——拍摄或绘画。但在这里,面对面的交谈成了唯一的内容。
最初半小时,对话进行得出奇地顺利。她们聊了聊最近的艺术展览,各自接下来的项目计划,甚至一些无关紧要的都市话题。但许愿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隔阂正在她们之间生长。
“我接到一个去云南拍摄的机会,”许愿在咖啡杯上空划着圈,“一个月的时间,拍摄少数民族地区的秋收景象。”
孟婉的眼睛微微亮起:“那一定很美。你会去吗?”
“我还在考虑,”许愿谨慎地说,“时间有点长,而且……”而且我不想离开这么久,她心里补充道,尤其是在我们刚刚开始在城市里见面的时候。
孟婉点点头,目光飘向窗外:“机会难得,不应该错过。”
许愿感到一丝失望,她原本期待孟婉会表现出一点点不舍。“那你呢?花季结束后有什么计划?”
孟婉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咖啡勺:“可能接一些商业插画的工作,或者……考虑离开一段时间。”
“离开?”许愿的心突然沉了一下,“去哪里?”
“还没决定,”孟婉的声音很轻,“也许回老家待一段时间,或者找个安静的地方专心创作。”
对话在这里陷入了短暂的停滞。许愿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仿佛孟婉正在悄悄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第二次约会——如果这能称之为约会的话——在一家美术馆。有一个当代水彩画展,许愿觉得孟婉会感兴趣。
展览很精彩,但氛围却比上次更加微妙。孟婉似乎心事重重,经常走神,对许愿的评论只是简短地回应。有一次,许愿说话时她明显没有在听,目光空洞地盯着远处的一幅画。
“你还好吗?”许愿终于忍不住问,“似乎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孟婉像是被惊醒,勉强笑了笑:“抱歉,昨晚没睡好。”
但许愿能感觉到那不只是睡眠不足的问题。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在她们之间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第三次见面时,裂痕变得更加明显。那是一个阳光不错的下午,许约提议去城市公园写生和拍摄秋景。孟婉犹豫了一下才答应。
公园里的银杏树正是最美的时节,金黄的叶子如同无数小扇子在秋风中摇曳。许愿架好相机,却发现孟婉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开始作画,而是坐在长椅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玩耍的孩子们。
“不画吗?”许愿走近问道。
孟婉像是被从沉思中惊醒:“今天……没什么灵感。”
这在过去数月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在花海,孟婉总是灵感充沛,仿佛与环境有着天然的联结。
许愿在她身边坐下,尝试轻松的语气:“还记得花海那些早晨吗?你总是能发现最微妙的光影变化。”
孟婉的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是啊,那些早晨……”
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目光再次飘远。许愿感到一阵无力感,仿佛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将孟婉从那个遥远的地方拉回来。
那天下午,孟婉只画了几笔就放弃了,说是状态不好。许愿也没有心情拍摄,早早收起了相机。
分别时,许愿鼓起勇气:“下周有个电影点映,关于梵高的,要一起去吗?”
孟婉避开了她的目光:“下周可能……有些事要处理。我再告诉你吧。”
没有明确的拒绝,但也没有接受。许愿感到心中一阵刺痛,那种被推开的感觉清晰而残忍。
回家的路上,许愿不断回想这几次见面的细节,试图找出问题所在。是她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还是孟婉只是对花海之外的她失去了兴趣?
这种不确定性折磨着她。深夜,她忍不住给孟婉发了一条信息:“最近感觉你有些疏远,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没有,只是最近有些累。别多想。”
这种敷衍的回应反而让许愿更加不安。她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第二天,许愿决定去孟婉的工作室找她——她们之前聊天时孟婉提到过地址。她带上了那本一直未能送出的摄影集,决定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交到孟婉手中。
工作室位于一栋老式公寓的三楼,楼道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许愿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才轻轻敲门。
门开了,孟婉出现在门口,穿着沾有颜料的工作服,头发随意扎起。看到许愿,她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许愿?你怎么……”
“我来给你这个,”许愿举起手中的纸袋,“早就想送你的,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孟婉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让许愿进了门。
工作室不大,但充满了艺术气息。画作堆靠在墙边,画架上有一幅完成了一半的油画,调色板上的颜料还没有干。许愿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已经打包好的行李箱。
“你要出门?”许愿忍不住问。
孟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一顿:“可能。还没决定。”
许愿将纸袋放在桌上,取出那本摄影集:“这是我一直想送给你的。扉页上有题字,希望你不觉得冒昧。”
孟婉接过书,指尖轻轻拂过封面,然后翻开扉页。看到那行题字时,她的眼神微微颤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谢谢,很珍贵的礼物。”她的语气礼貌而克制,没有许愿期待中的惊喜或感动。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许愿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终于忍不住问:“孟婉,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感觉你在刻意避开我?”
孟婉转过身,面向窗外。秋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仿佛带着凉意。
“许愿,”她轻声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在花海中的那种默契,只属于那个特定的时间和空间?”
许愿感到心一沉:“我不相信。那种连接是真实的,无论在哪里。”
孟婉转过身,眼中有着许愿从未见过的忧伤:“但生活不只有花海和完美的晨光。我有我的责任和限制,你有你的道路和未来。”
“我不明白,”许愿向前一步,“如果我们彼此在意,这些都不是问题。”
“你总是这么理想主义,”孟婉的声音几乎如同叹息,“这么……勇敢直接。但现实往往比想象复杂得多。”
许愿还想说什么,但孟婉已经拿起那本摄影集,轻轻放回她手中:“这个太珍贵了,我不能收。谢谢你,许愿,为这个花季的一切。”
那一刻,许愿清楚地看到了那道裂痕,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早已悄悄生长,只是她选择视而不见。她握着那本突然变得沉重的书,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我明白了,”她最终轻声说,向门口走去,“抱歉打扰了。”
就在她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孟婉突然开口:“许愿。”
许愿回头,看到孟婉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仿佛有千言万语却被什么阻挡着。
“云南的机会,”孟婉轻声说,“你应该去。那会是很好的创作经历。”
许愿凝视着她,突然明白这就是告别了。不是明说的再见,却更加决绝而不可挽回。
“保重,孟婉。”她最终说道,轻轻带上了门。
走下楼梯时,许愿感到眼眶发热,手中的摄影集仿佛有千斤重。秋日的阳光透过楼道窗户照进来,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孟婉突然拉远了距离,为什么那些在花海中显而易见的默契和连接,在城市里变得如此脆弱易碎。
但有一点她很确定: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如同季节更迭,不可逆转。那道裂痕或许早已存在,只是她们都曾选择忽略,直到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回到家中,许愿将摄影集放在书桌上,旁边是孟婉送给她的那些画作。画中的花海依然绚烂,画中的自己依然专注,但一切都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遥远而不真实。
窗外,秋风起,吹落一树黄叶。冬天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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