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是柳氏的陪房，从柳家带过来的老人，伺候柳氏近三十年，知晓她几乎所有隐秘，包括苏姨娘那桩事。她无儿无女，对柳氏忠心不二，唯一的软肋，便是她那嗜赌如命、常年需要她接济的亲侄子。
沈清晚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脑中飞速运转。直接威逼利诱，对周嬷嬷这种老油条恐怕效果不大，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必须攻心，让她从内部产生裂痕。
“阿卓，”她低声吩咐，“去查周嬷嬷那个侄子，最近是不是又欠了巨额赌债，还有，柳氏被夺了管家权后，对身边这些老人的态度可有变化？尤其是……赏赐和庇护方面。”
“石头，你继续盯紧柳家药铺和千金堂的动静，特别是他们销毁账目、转移药材的路线和时间。”
两人领命而去。
沈清晚则再次提笔，给萧璟写了一封密信。信中，她详细说明了接下来的计划，需要萧璟配合做两件事：一，设法让周嬷嬷的侄子欠下一笔他绝对无法偿还、且会危及性命的巨债，债主需是心狠手辣之辈；二，在适当的时候，制造一起柳氏为了自保，准备舍弃周嬷嬷这个“弃子”的假象。
她要将周嬷嬷逼入绝境，再给她一丝“希望”的曙光。
萧璟的回信很快，只有一个字：“可。”
他的效率高得惊人。不过两日，阿卓便回报，周嬷嬷的侄子周旺在城外最大的地下赌场“富贵坊”欠下了五千两银子的巨债，利滚利，三日内不还，便要剁手剁脚。债主是城西一霸，绰号“黑阎王”，手段狠辣，说到做到。
周嬷嬷得知消息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这些年虽有些积蓄，但五千两对她而言仍是天文数字。她第一时间想去求柳氏，然而柳氏自身难保，被禁足院中，心情恶劣，听闻此事后，非但没像往常一样帮她，反而嫌她侄子惹是生非，连累自己名声，只敷衍地给了二百两银子，便不耐烦地将她打发了出去。
周嬷嬷拿着那二百两银子，站在柳氏院外，只觉得浑身冰凉。她为夫人卖命一辈子，处理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
紧接着，更让她心惊的消息传来。夫人身边另一个心腹，隐约透出风声，说夫人觉得周嬷嬷知道得太多，如今又有个惹事的侄子，怕是不稳妥，正在物色新的心腹嬷嬷，等风头过去，怕是……
这些话，自然是萧璟派人巧妙传入周嬷嬷耳中的。
内外交困，主仆情薄。周嬷嬷的精神防线，在短短几日內，濒临崩溃。
时机成熟了。
这日傍晚，周嬷嬷偷偷从侯府后门溜出，想去当铺当掉自己最后几件陪嫁首饰，凑点钱救急。刚走到一条僻静巷口，两个蒙面人突然出现，一左一右将她挟持，堵住嘴，拖进了巷子深处的一间废弃民房。
周嬷嬷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要被灭口。
民房内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沈清晚披着斗篷，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阿卓和石头守在门口。
“周嬷嬷，别来无恙。”沈清晚揭开兜帽，露出清丽却冰冷的面容。
周嬷嬷看清是她，先是惊愕，随即是更深的恐惧：“五……五小姐？您……您这是做什么？”
“嬷嬷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为何找你。”沈清晚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侄子周旺，欠了黑阎王五千两，三日内不还，性命难保。而你的主子柳夫人，似乎……并不打算保你了。”
周嬷嬷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我可以帮你。”沈清晚看着她，如同看着落入蛛网的飞虫，“我可以给你五千两，让你去救你侄子的命。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新的身份，一笔足够的盘缠，让你和你侄子远离京城，安稳度日。”
周嬷嬷眼中瞬间爆发出求生的光芒，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挣扎道：“五小姐……老奴……老奴不知道您想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我母亲苏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沈清晚逼近一步，目光如炬，“柳氏是如何指使你，通过柳家药铺，将‘枯血藤’混入我母亲的饮食或药物中的？一五一十，说清楚！”
周嬷嬷浑身剧震，骇然地看着沈清晚，她……她竟然连“枯血藤”都知道？！
“不……不是……”她还想否认。
沈清晚却不给她机会，冷冷道：“周嬷嬷，你想清楚。替柳氏保守秘密，你和你的侄子，只有死路一条。把真相告诉我，你们还能有一条活路。柳氏已经放弃你了，你还要为她陪葬吗？想想你那侄子，他可是你们周家唯一的香火。”
“香火”二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周嬷嬷的心理防线。她想起侄子小时候乖巧的模样，想起哥哥临终前的托付，老泪纵横而下。
“我说……我说……”她瘫软在地，泣不成声，“是……是夫人……是她嫉妒苏姨娘得宠，又怕苏姨娘生下儿子威胁到她的地位……就让老奴……让老奴通过二爷的药铺，弄来了那‘枯血藤’……每次……每次都是老奴亲自去取，混在太医开的补药里……分量很少，日积月累……苏姨娘就……”
她断断续续，将当年如何下毒，如何掩饰，甚至柳氏事后如何威胁她封口，都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与胡老伯的账册、赵嬷嬷的回忆完全吻合！
沈清晚听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心中恨意翻江倒海。虽然早已猜到，但亲耳听到这残忍的真相，依然让她痛彻心扉。
她强忍着情绪，让阿卓记录下周嬷嬷的口供，并让她按了手印。
“五千两，明日会有人送到你指定的地方。”沈清晚收起口供，面无表情地看着如同烂泥般的周嬷嬷，“记住，带着你的侄子，永远离开京城。若敢泄露半句，或者日后反口，后果你应该清楚。”
“老奴不敢！多谢五小姐！多谢五小姐不杀之恩！”周嬷嬷连连磕头。
处理完周嬷嬷，沈清晚走出废弃的民房，夜风拂面，带着凉意。她抬头望着稀疏的星子，眼中是冰冷的决然。人证、物证（账册）、动机俱全，扳倒柳氏，为母亲复仇的时刻，终于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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