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醒来时，第一个感知到的并非肩头的剧痛，而是掌心传来的温软触感。他微微偏头，便看见沈清晚趴在床边，睡得正沉。晨曦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略显苍白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长睫在眼睑下方映出浅浅的阴影，一只手还紧紧握着他的，仿佛那是风浪中唯一的浮木。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毫无防备、带着脆弱感的模样。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遇伏、中毒、昏迷前下达的最后指令是“找她”……以及，在意识沉浮的黑暗中，那坚定地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力量，那为他吸吮毒血的决绝，那一直萦绕在耳边的、低低的、让他“撑下去”的声音。
心口某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柔软而滚烫。他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指，极其轻微，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然而沈清晚本就睡得不沉，这细微的动作立刻让她惊醒。她猛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初醒的朦胧，但在对上他深邃眼眸的瞬间，立刻化为清醒和关切。
“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却第一时间伸手探向他的腕脉，凝神细查。
脉象虽虚，但已平稳，毒素确已清除大半。她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塌了下来。
“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得厉害吗？有没有觉得头晕、恶心？”她一连串地问道，语气是纯粹医者的专注。
萧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复杂而深沉，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他反手握住了她欲收回诊脉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
沈清晚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包裹着她的手，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也让她心头莫名一慌。
“我……”她避开他过于直接的目光，“我去叫太医进来再看看，再给你煎一副药……”
“别走。”萧璟开口，声音因重伤初愈而低哑，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陪我说说话。”
沈清晚动作顿住，看着他苍白却依旧俊美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请求，终究还是重新坐了下来，只是手仍被他握着，指尖微微蜷缩。
“这次……又多亏了你。”萧璟看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若非你在，本王此次恐怕在劫难逃。”
“王爷吉人天相，即便没有清晚，也定能逢凶化吉。”沈清晚垂眸，客套地回道，试图将关系拉回安全的距离。
萧璟却低低地笑了，牵动了伤口，让他蹙了下眉，但眼神却依旧锁着她：“逢凶化吉？沈清晚，在本王面前，你还需要说这些虚言吗？你很清楚‘鸠羽’之毒意味着什么。”
沈清晚沉默。她当然清楚，那是几乎无解的剧毒。
“你为何要冒死救本王？”萧璟追问，目光灼灼，“用嘴吸出毒血，你可知稍有不慎，你自己也会……”
“我是大夫。”沈清晚打断他，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况且，王爷多次救清晚于危难，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见死不救。”
“只是……医者本分和报答吗？”萧璟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于胸的笃定。他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沈清晚，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救我，仅仅是因为这些？”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内心。沈清晚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被他握住的手心也沁出薄汗。她想要否认，想要挣脱，却发现在他那样专注的凝视下，任何违心的话都难以说出口。
她想起看到他中毒昏迷时那瞬间的心悸和恐慌，想起不顾一切为他吸吮毒血时的决绝，想起守在他床边生怕他撑不过去的恐惧……这早已超出了简单的报恩或医者责任。
室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阳光缓缓移动，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良久，沈清晚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似是认命：“王爷心中既有答案，又何必非要逼清晚亲口说出来？”
这便是默认了。
萧璟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如同拨云见日。他虽重伤虚弱，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强势和愉悦却难以掩饰。他拉着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未受伤的右侧胸膛，让她感受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沈清晚，你听好了。”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本王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从今往后，它有一半是你的。本王……心悦你，并非因你之才，亦非因你之能，只因你是沈清晚，是那个冷静、果决、坚韧、独一无二的沈清晚。待此事了结，本王必以正妃之礼，迎你入府。”
这不是询问，而是宣告。是他深思熟虑后，给出的最郑重的承诺。
沈清晚感受着手心下他蓬勃的心跳，听着他直白而滚烫的告白，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心中五味杂陈，有悸动，有慌乱，也有一丝隐忧。正妃？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
“王爷……”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不必现在回答我。”萧璟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放缓了语气，“你只需知道本王的心意即可。至于其他，风浪也好，荆棘也罢，自有本王替你挡着。你只需，做你自己想做的沈清晚。”
他的话，如同最坚实的堡垒，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沈清晚望着他，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认真和深情，心中那最后一丝彷徨和抵抗，终于悄然融化。
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倾身，用空着的那只手，仔细地为他掖了掖被角。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的回应。
萧璟唇角勾起一抹满足而愉悦的弧度，缓缓闭上眼，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以及身边人无声的陪伴。重伤的身体依旧疲惫，但心中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暖意所包裹。
情意，在这生死相依后的清晨，悄然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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