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小飞听到燕一北说要“顺路”送他，心里咯噔一下。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萧米菲，姑娘脸上的笑容早就僵住了，眼神躲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样子。
这要是燕一北跟着，这顿饭还怎么吃？气氛不得冻成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尽量把话说得婉转：“燕总，这……太麻烦你了，我们就是随便找个地方吃点宵夜，然后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不麻烦。”燕一北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正好我也没吃。”他的目光这才正式落到萧米菲身上，像是刚注意到她，看了一眼她的工牌面色自然道，“这位是……规划部的同事？一起吧。”
萧米菲感觉那目光跟刀子似的，刮得她头皮发麻，赶紧摆手：“不用了不用了，燕总，我……”
“走吧。”燕一北根本不给拒绝的机会，已经转身往电梯口走去，那股低气压从背影都散出来了。
褚小飞看着燕一北，又看看身边吓得跟鹌鹑似的萧米菲，心里叹了口气，低声对她说：“走吧，没事儿。”
萧米菲苦着脸，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了上去。
三人进了电梯，狭小的空间里空气都凝住了。燕一北站在前面，背对着他们，身形挺拔却绷得死紧。褚小飞和萧米菲站在后面，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趁着燕一北没注意，萧米菲飞快地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飞快，躲在高她半头的褚小飞身侧盲打，在她那个叫“上班打怪”的小姐妹群里疯狂输出：
【米菲不是咖啡：啊啊啊啊啊！！！姐妹们！惊天大瓜！遇到今天新来的投资部帅哥了！叫褚小飞！真人比远看还帅！个子超高！气质绝了！】
【米菲不是咖啡：但是！！！总裁来了！！！燕总！！！他要跟我们一起吃饭！！！我人没了！！！[瑟瑟发抖.jpg]】
群里瞬间炸锅：
【真的假的？那个褚小飞？今天燕总亲自带着参观的那个？】
【卧槽！近距离接触！感觉怎么样？】
【燕总一起吃饭？？？这什么修罗场？米菲你稳住！】
【冲啊米菲！近水楼台先得月！那帅哥看穿着家境就不错！】
【跟总裁吃饭……姐妹，自求多福……】
萧米菲看着屏幕上姐妹们的“鼓励”，心里更是一片哀嚎。
电梯降到地下车库，燕一北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拉开车门，看了褚小飞一眼。褚小飞会意，只好硬着头皮坐进了副驾驶。萧米菲则麻利地钻进了后座，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车子驶出车库，汇入夜晚的车流。车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燕一北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冷硬。
褚小飞觉得这气氛实在太难受了，试图找点话题：“燕总，你想吃什么？我们本来打算去附近那家‘老陈记’小炒菜……”
“你们定就行。”燕一北的声音淡淡的。
褚小飞对这一片还不太熟，那家店他白天偶然听别人说菜品不错，就特意记住了名字。萧米菲见状鼓起勇气报了地址。
到了地方，是家看起来挺干净的家常菜馆，这个点人不多。三人找了个靠窗的卡座坐下，燕一北自然地和褚小飞坐在了一边，萧米菲独自坐在对面，感觉压力更大了。
服务员拿来菜单，褚小飞递给萧米菲让她先点。萧米菲胡乱点了两个菜，就把菜单推了回去。褚小飞又加了两个，最后递给燕一北：“燕总，你看看？”
燕一北没接，只说了句：“再加个清炒时蔬。”
点完菜，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燕一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状似无意地落在萧米菲身上，开了口，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带着分量：“萧……米菲是吧？听口音不像是B市本地人？”
萧米菲心里一紧，赶紧坐直了身体：“啊，是，燕总，我是南城人。”
“南城好地方。”燕一北语气没什么波澜，“家里父母是做什么的？一个人来B市打拼，不容易。”
褚小飞在旁边听着，觉得这话问得有点太直接了，像查户口。他看向燕一北，却见对方眼神平静，好像只是上司关心下属的寻常问候。
萧米菲不敢不答，老老实实地说了：“我爸妈都是普通职工，在老家。还有个哥哥，已经结婚了。”
“哦。”燕一北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杯沿摩挲着，“那在B市是租房住？一个人住还是合租？这边治安虽然不错，但女孩子一个人，还是要注意安全。”
“租……租了个小公寓，自己住。”萧米菲感觉后背都要出汗了。
“嗯。”燕一北应了一声，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深不见底，像是在评估什么。
萧米菲单身，一个人在B市，和褚小飞年纪相仿，又同在规划部有交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和酸意缠绕上来，越勒越紧。
燕一北抿了抿唇，看着褚小飞每次都笑着跟她讲话，带着一种自然流动的熟稔，可对他总是带着不自觉的疏离和客气。
心脏涨涨的。
如果没有他在场，这两人吃饭该是多么轻松愉快。褚小飞会不会……
他不敢再想下去。
菜陆续上来了。其中有一盘白灼虾。
萧米菲顶着诡异的气氛大气儿都不敢喘，但想要感谢褚小飞的心情还是占了上峰，戴上一旁的一次性手套，拿起一只虾，手法熟练地剥了起来，剥好后，很自然地放到了褚小飞面前的碟子里：“小飞，今天谢谢你，这个给你。”
褚小飞愣了一下，刚要说“不用”，就听见旁边燕一北的声音响起，比平时更低沉几分：
“服务生一会儿会过来帮忙剥虾。”他目光扫过萧米菲还戴着塑料手套的手，没什么温度。
一时也没意识到这不是他们之前总去的高档餐厅，不会有服务生剥虾这种服务。
萧米菲动作一僵，脸瞬间就红了，讪讪地缩回手，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褚小飞看她那窘迫的样子，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他夹起那只虾，蘸了点酱油，放进嘴里，对萧米菲笑了笑：“谢谢，剥得挺干净。”
然后，他也戴上手套，学着萧米菲的样子，笨拙但认真地剥了一只虾，放到了萧米菲的碟子里，“礼尚往来。而且你看，我们名字最后一个字读音还挺像，‘飞’和‘菲’，听着好有缘分。今天真多亏你帮忙。”
他这话带着点玩笑的意味，想缓解萧米菲的尴尬。
萧米菲看着碟子里那只剥得有点坑洼洼洼的虾，又看看褚小飞带着笑意的眼睛，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有点回升，心里却松了口气，小声道：“不客气……”
燕一北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手背的血管微微突出，一股股酸依堵得他喉咙发紧。
他垂下眼，盯着自己面前那碟没动几口的菜，声音有些发闷：“业务尽调和财务分析这块，我大学也学过，这么多年也一直没丢下。小飞，”他抬起眼，看向褚小飞，眼神里带着某种克制的期待，“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来问我。”
褚小飞正低头吃菜，闻言抬起头，对上燕一北的视线。那眼神太深，里面翻涌的情绪太重，他有点招架不住，下意识地避开了，嘴里含糊地应着：“嗯，好的，谢谢燕总。有需要……一定请教。”
他心里想的却是，有什么问题肯定先自己琢磨，或者问丁致，再不济问萧米菲也行，跑去问总裁？那也太夸张了，压力太大。他只想安安分分做个普通员工学点东西。
一顿饭给三个人吃得那是真难受。
燕一北从办公室刚见面就一直处于低气压，萧米菲跟坐着钉子板似的，褚小飞想努力调和却效果甚微。
后半场燕一北话不多，但他周身那股无形的气场，以及时不时落在萧米菲身上那审视的、冰冷的目光，让萧米菲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被X光从里到外扫射了无数遍。
她趁去洗手间的功夫，又躲进隔间，在群里哭诉：
【米菲不是咖啡：姐妹们，我完了……感觉燕总好像特别不喜欢我[哭哭.jpg]】
【怎么了怎么了？】
【他看我的眼神……跟看阶级敌人似的……问我家在哪爸妈干嘛一个人住哪……我感觉我户口本都被他翻烂了……】
【不是吧？燕总平时是冷了点，但不至于这样啊？】
【对啊，而且说起来，我看财经杂志上燕总的照片，感觉……你跟燕总眉眼间还有点儿像呢！】
【？？？真的假的？】
【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哎！会不会是燕总不喜欢跟自己长得像的人？】
萧米菲看着屏幕，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回想了一下燕一北那张冷峻的脸孔，心里竟然有点认同了这个离谱的猜测：难道……真是因为这个？
一顿饭总算吃完了。
结账的时候，燕一北自然地把账结了。走到门口，褚小飞本来想和萧米菲道别，各自打车回去，燕一北却又开口了：“地址。先送萧同事回去。”
萧米菲可不敢劳烦总裁，可是顶不住那迫人气场，几乎是下意识就报了地址，是个离公司不算太近的老小区。
车子开到小区附近，巷子有点窄，车开不进去。燕一北看着窗外略显昏暗和陈旧的环境，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萧米菲下车，连声道谢：“谢谢燕总，谢谢小飞，我到了，你们回去慢点。”
燕一北却降下了车窗，看着她，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一个女孩子住这么偏，不太安全。公司有员工宿舍，条件还行，需不需要帮你申请？”
萧米菲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谢谢燕总！我住这儿挺好的，习惯了，而且离地铁口也不算远！”她可不敢劳烦大老板操心她的住宿问题。
燕一北也没坚持，只是又看了那昏暗的巷口一眼，说了句“注意安全”，便升上了车窗。
车子重新驶入主路，车内只剩下燕一北和褚小飞两人。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车厢里显得格外安静，一种沉闷的、压抑的气氛弥漫开来。
燕一北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刚才饭桌上褚小飞和萧米菲互动像循环播放的电影片段在他脑子里闪回。
赵旋……以及曾经在他故意的纵容下，多少个男男女女……在褚小飞面前……他们做得更过分吧……
巨大的悔恨和羞愧漫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收越紧。
万一……万一哪一天他突然想起来了，是不是连像现在这样，能偶尔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
褚小飞坐在旁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人散发出的那种浓重的低落。他甚至能听到燕一北比平时稍显沉重的呼吸声。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明明对这个人充满陌生和疏离，却总能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过头，轻声问了一句：“燕总……你没事吧？是不是……累了？”
燕一北回过神，他转过头看向褚小飞，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眼底黑黑的看不清，却莫名让褚小飞心头一跳。
“没事。”燕一北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那些积压了太久的愧疚、解释、乞求，几乎要冲口而出，可最终，还是被他死死咽了回去。现在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
车子到了褚小飞家楼下。褚小飞道了谢，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等等。”燕一北忽然伸手，替他理了一下刚才在车里蹭得有些歪的衬衫领口。他的动作很轻，手指隔着薄薄的布料，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皮肤的温度。
褚小飞身体瞬间僵住，几乎是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碰触。
这动作很轻微，却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燕一北心上。他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然后缓缓收回，指尖蜷缩。
“小飞？”单元门打开，褚小辉走了出来，显然是等了有一会儿了。他看见燕一北的车，又看见刚下车的弟弟，以及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几步走过来，将褚小飞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目光带着警惕看向车内的燕一北，语气算不上客气：“燕总？怎么好意思劳烦您亲自送他回来？是不是他给您添什么麻烦了？”
褚小辉护崽似的姿态，褚小飞被挡在他身后。
这样子，就像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燕一北呼吸顿时重了，他推开车门下车，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身形挺拔又有种似有若无的落寞。
他避开褚小辉质问的眼神，目光落在褚小飞身上，声音低沉平静：“没有麻烦。今天是上班第一天，我身为……高中同学，应该的。以后，就靠他自己了。”
说完，他不再看兄弟二人，转身上了车，黑色的轿车很快汇入夜色，消失不见。
褚小辉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眉头紧锁，拉着弟弟就往回走：“燕总很忙，以后不要轻易打扰他听见没有？”
褚小飞“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燕一北最后那个眼神，看起来……怎么那么不是滋味。
有些可怜……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他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褚小飞心底摇头，这可是个上财经报的人物。
燕一北直接让司机开回了云宇墅。他没开灯，径直走到吧台，倒了杯烈酒，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液体从喉咙烧到胃里，心口那片冰冷的涩意和恐慌偏偏压不下去。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沈东升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那边传来沈东升带着点睡意的声音：“喂？老大……这么晚了……”
“东升，”燕一北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冷硬，“尽快把赵旋送出国。找个由头让他离国内远点，别让他有任何机会再出现在B市。”
电话那头的沈东升沉默了几秒，似乎完全清醒了：“……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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