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燕一北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就是不想再看见任何……可能惹麻烦的人。”
尤其是，可能勾起褚小飞不愉快记忆的人。他承受不起任何风险。
沈东升在那头叹了口气，没再多问：“行，我知道了，我来安排。”
挂了电话，燕一北将空酒杯放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自从那顿气氛诡异的宵夜后，萧米菲和褚小飞在公司里算是熟络了起来。规划部和投资部都在18楼，茶水间、咖啡吧台碰上了，总能聊上几句。
早上，褚小飞正端着杯子在咖啡机前等他那份美式，萧米菲也凑了过来，往机器里塞了个胶囊，小声跟他抱怨昨晚熬夜改方案的苦。
阳光从东侧的落地窗斜照进来，落在萧米菲带着点倦意却依旧生动的侧脸上，碎发被光照得毛茸茸的。
褚小飞听着，目光不经意地在她脸上多停了两秒。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萧米菲的这张脸很有感觉……但他知道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好感，纯粹就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喜爱与欣赏，尤其这么恰到好处地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还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让他潜意识里就愿意亲近。
两人正说着话，丁致的秘书正好下楼取文件，他就自己出来倒水正好坐了一上午起来活动活动。
看到并肩站着的褚小飞和萧米菲，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习惯性堆起的笑容有那么一丝不自然。他冲褚小飞点了点头：“小飞，早。”又对萧米菲笑了笑，公司太大他也不是谁都认识，所以就只是点头打了声招呼，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女孩的工牌。
“丁总监早。”两人异口同声。
丁致接了水，没多停留，转身走了。
回到自己办公室，他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燕总之前明确说过“不必过分关注”褚小飞，可这“不过分关注”的尺度到底在哪儿？跟女同事正常交往……应该没问题吧？但燕总对这位的态度……丁致琢磨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这事儿得让上面知道。
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总裁办。
“林秘书，是我，丁致。有点小事想跟燕总汇报一下，关于投资部新员工褚小飞的……对，就是日常表现……嗯，好，谢谢。”
电话转到燕一北那里，丁致尽量用客观平实的口吻说了看到褚小飞和规划部的一个女孩在咖啡吧台聊天，看起来就是普通同事交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燕一北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知道了。”
挂了电话，燕一北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目光落在窗外鳞次栉比的楼宇上。
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支昂贵的钢笔，金属的冰凉触感却压不住心底悄然泛起的细微酸意。丁致汇报得含糊，但他几乎能想象出那画面——阳光，咖啡香，年轻人带着笑意的交谈。那种他渴望却无法触碰的、属于褚小飞此刻的、正常而鲜活的生活。
快到中午，萧米菲给褚小飞发了消息：【溜了溜了，食堂走起？今天有红烧小排！】
褚小飞回了句：【成，电梯口见。】
11点50，两人准时在电梯厅碰头。
下了楼，走进负一层的员工食堂，里面已经热闹起来。他们打好饭，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周围有几道目光似有若无地飘过来，邻桌坐着的几个女孩子互相使着眼色，压低声音笑：“看那边，萧米菲和投资部新来的帅哥，是不是挺配的？”
“郎才女貌啊，听说那帅哥还是燕总亲自招进来的，背景不一般呢……”
“小米菲可以啊，近水楼台！”
议论声不高，但断断续续飘进褚小飞耳朵里。
他抬眼看了看对面正小口吃饭的萧米菲，她脸颊有点泛红，不知是热的还是不好意思。
褚小飞没觉得反感，反而因为别人把他和萧米菲凑对，心里有那么点说不清的、微妙的受用。他确实不讨厌她，甚至有点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的感觉，每次看到这张脸他的心情都会很微妙地高兴那么几度。
所以他没解释，也没反驳，只是低头继续吃饭，嘴角却若有若无地弯了一下。
下一秒，食堂入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有人低呼：“燕总？”
褚小飞下意识抬头，看见燕一北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正迈步走进食堂。他身形高大挺拔，气质冷峻，与周围嘈杂的食堂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定格在了褚小飞和萧米菲这一桌。
丁致打过电话以后，大概意识到燕总确实格外关注褚小飞，甚至隐隐有些赞许他的汇报，所以他把褚小飞和萧米菲一块去食堂的事儿也给燕总留言了。
燕一北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并肩坐在一起的两人，还有周围那些暧昧打量的目光，以及……褚小飞脸上那未曾对他展露过的、轻松甚至带着点赧然的笑意。
一股尖锐的酸意猛地冲上头顶。
他几乎没犹豫，抬脚就朝着那张桌子走了过去，无视沿途员工们惊讶、敬畏又八卦的眼神。
“燕总？”褚小飞看到他在自己这桌旁边站定，有些意外地放下筷子。
萧米菲更是吓得差点噎住，赶紧站起来：“燕总好！”
“嗯。”燕一北应了一声，目光在两人餐盘上扫过，最后落在褚小飞脸上，语气尽量放得平常，“正好没事，一起吃。”
他也不等两人回应，径直走到褚小飞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他那份迫人的气场瞬间笼罩了这张小餐桌，周围的空气好像都稀薄了几分。周围的同事急匆匆吃完，收拾东西跑了，很快以他们这桌为中心，形成了一圈隔绝真空带。
萧米菲苦着脸，感觉自己面前的红烧小排都不香了。她偷偷在桌子底下掏出手机，在“上班打怪”群里疯狂敲字：
【米菲不是咖啡：救命！！！食堂偶遇（？）燕总！他又坐下了！又要一起吃饭！[裂开.jpg]】
【为什么？为什么总裁总要跟我们一起吃饭？食堂啊！大佬不是都有专属餐厅或者外卖吗？】
【姐妹，有没有一种可能……燕总是想跟褚小飞一起吃饭？你只是顺带的？[思考.jpg]】
【 1，感觉燕总对褚小飞挺特别的。】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萧米菲看着屏幕，又偷偷瞄了一眼对面并排坐着的燕一北和褚小飞。
燕一北坐得笔直，侧脸线条冷硬，而褚小飞则微微低着头，专注地挑着盘子里的米饭，气氛微妙。
她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
这顿饭吃得比昨晚还难受。
燕一北没怎么动筷子，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坐着。
但他存在感太强，时不时看向褚小飞的眼神，深沉得像结了冰的湖，底下却压着看不见的暗流。
褚小飞餐盘里的青椒被仔细挑出来放在一边，燕一北记得褚小飞以前就不吃这个。吃着吃着，褚小飞顺手把不爱吃的肥肉夹出来，刚要顺手扔掉，萧米菲就递过空碟子接走，说她不挑食。
燕一北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甚至状似无意地问褚小飞：“今天的菜合口味吗？食堂吃不惯，可以让人从外面订。”
褚小飞连忙说：“不用不用，食堂挺好的，菜品样式挺多。”
燕一北“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但那眼神里的关切和某种……近乎独占欲的审视，让褚小飞如坐针毡。
萧米菲屁股长刺儿似的左右蹭了蹭，自己就是个千瓦电灯泡，还是那种随时可能因为电压不稳而炸掉的。她飞快地扒完饭，找了个借口就先溜了。
下午，萧米菲抱着一摞拟尽调项目的预算资料，送到投资部给褚小飞。趁着周围没人，她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和好奇：“小飞，我感觉……燕总对你好像特别不一样呢。”
褚小飞接资料的手顿了一下。
萧米菲的话像颗小石子，投进了他心里那片隐隐觉得不对劲的湖面，起了一圈一圈水纹。
不是错觉。
连萧米菲都看出来了。燕一北那些过分的关注，那些沉甸甸的、复杂难辨的眼神，那些看似随意却处处透着不寻常的举动……都不是他敏感。
他扯了扯嘴角，没接话，心里却乱了一下。
晚上回到家，褚小飞越想越觉得这事古怪。他大哥对燕一北和沈东升的排斥，燕一北对他超乎寻常的态度……
褚小辉正在岛台切水果，他心里想说的话一大串，憋也憋不住，起了个话头有些试探道：
“哥，我怎么觉得……燕总他……好像特别关注我？今天在食堂，他还特意过来跟我们一桌吃饭，弄得特别尴尬。联通是都说他对我不一样。”
褚小辉手里的果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果滚了一地。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是压不住的恐慌和愤怒。
“他……他又找你麻烦了？！”褚小辉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不是麻烦……”褚小飞被他哥的反应吓了一跳，“就是……感觉怪怪的。”
褚小辉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弟弟那双清澈的、带着困惑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匆匆转身冲回自己房间，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燕一北这个阴魂不散的混蛋！
他颤抖着手拿出手机，翻出那个他恨不得永远拉黑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褚小辉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愤怒而显得异常冰冷：“燕一北，出来。”
两人约在外边见面。
半小时后，城郊一处僻静的河岸边。冬天的夜风带着水汽，吹得人皮肤发冷。
褚小辉刚一见燕一北，积压了多年的怒火、恐惧，一瞬间爆发。
“燕一北！你他妈离我弟弟远点！”褚小辉低吼着，眼睛赤红，“你知不知道他当初从你那什么狗屁云宇墅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跳河了！燕一北！他不想活了！”
燕一北的身体猛地一晃，脸上血色尽褪，像狠狠挨了一拳。
河边的风刮过，带着呜咽般的声响。
“他对你一片真心最后落这么个结局！当年你们住地下室吃不上饭的时候，我去劝他，我说燕一北那种人跟我们不是一路的，放弃吧！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这辈子就认定你了！”
褚小辉的声音带着哭腔，替弟弟感到不值，“可你是怎么对他的？！啊？一个娱乐圈的戏子，几句挑拨离间，你就信了！你就那么对他！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没信过他！你骨子里就瞧不起我弟弟，觉得他在逼你、在骗你！”
“不是……”燕一北干巴巴地反驳，声音干涩嘶哑。
“不是什么不是！”褚小辉步步紧逼，“我警告你燕一北，注意好你的身份！把握好你的分寸！别他妈再做一些似是而非的事儿来招惹他！我不管他是想起来还是永远想不起来，我告诉你，不可能！他褚小飞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再跟你这种人在一起！你不配！”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进燕一北的心脏，反复搅动。
燕一北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褚小辉浑身发抖，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燕一北僵在原地，过了不知多久，他才转身往车上走，脚步踉跄差点摔了。
车门关上，车厢里安静得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燕一北面无表情，一滴两滴……滴在深色的西装裤上，洇湿了一小块。
他配不上。他一直都知道。
空中飘起细碎的雪花，无声地落在车前窗上，很快融化成冰冷的水痕。
燕一北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在路上穿行，最后竟又鬼使神差地开回了刚才那条河边。
他把车停在僻静处，独自走到河边的长椅坐下。
雪花落在他头发上，肩膀上，他只是望着河面，脸上划过一阵又一阵的冰凉。
不远处，一个举着手机正在拍雪夜景色的博主，将镜头对准了他。
虽说距离远画面模糊，博主还贴心地把他的脸部打了码，但男人高大有型的身材、线条锋利的下颌，旁边停着一辆双调S宾利，配上那压抑不住的悲伤氛围，构成了一张极有冲击力的氛围图。
博主把这段视频和几张照片发到了微博上，配文：「偶遇一个在雪夜河边独自哭泣的帅哥，看身材气质绝佳，坐的还是双色宾利（车牌开头京A·8xxx，懂的都懂）。哭得好伤心啊，像是为情所困的样子……呜呜呜要是哪天有个男人能这么为我黯然神伤，我立马嫁了！#京城偶遇# #雪夜伤感帅哥#」
这条微博带着几分梦幻和调侃，却因为“宾利”、“为情所困”这些元素，小火了一把，被不少本地号转发。
第二天一早，康衍集团公关部负责舆情监测的员工刷到了这条微博。
一开始只觉得是个普通八卦，直到有人放大照片，仔细对比了那辆宾利的双色配色和露出的部分车牌号……
“卧槽！这车……这不会是燕总的吧？”一个年轻员工惊呼道。
主管赶紧凑过来看，心里咯噔一下。画面模糊，但独特的配色和车牌开头数字，跟他们总裁的座驾吻合度极高。他不敢怠慢，立刻把链接发给了总经理沈东升。
沈东升点开视频，看着画面里那个坐在长椅上、肩头落满雪花、背影萧索仿佛失去一切的男人，心里又气又疼。
他立刻吩咐公关部：“赶紧联系，不管花多少钱，把这条微博和相关转发都给我撤干净！”
处理完，他看着屏幕上那张打了码却依然能感受到浓重悲伤的照片，沉默了很久。鬼使神差地，他把照片转发给了褚小辉。
附言：【褚家大哥，一北他……昨晚在河边坐了一夜，下着雪。他是真的知道错了，也真的……很痛苦。小飞就算想不起来，能不能……看在过往情分上，别对他那么苛刻？哪怕……就当是同情。】
过了一会儿，褚小辉回了消息，字里行间都淬着冰：
【这么可怜这么伤心，那为什么不去跳河？】
沈东升看着这行字，气得眼前发黑，差点把手机摔了。他妈的！这褚小辉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同一天晚上，褚小飞窝在沙发里打游戏，有个活动需要邀请新用户才能拿到一个他惦记很久的稀缺皮肤。
他磨着他大哥帮忙下载游戏注册个号。
褚小辉正在书房里忙着处理叮当茂公司的债务重组协议，焦头烂额，被弟弟缠得没办法，就把手机递给他：“你自己弄，别乱翻别的。”
“知道啦，谢谢哥！”褚小飞兴高采烈地接过手机，熟练地下载游戏，注册账号。弄完正准备把手机还回去，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预览，发件人是沈东升。
前面的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褚小飞高中对燕一北一见钟情，没准这次也……】
褚小飞的手指僵在半空，脑子“嗡”的一声，脸颊猛地烧了起来，一股热气直冲头顶。
……一见钟情？
……这次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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