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小飞感觉自己被压在深海的最底层，耳膜被水压挤得嗡嗡作响。每一次他试图向上游动，四肢就像被无数条海草缠住——那些黏腻的触须绞进他的关节，拽着他重新沉入黑暗。
他的意识像一块浮木，在粘稠的黑色潮水中时起时落。
直到某一刻，尖锐的刺痛突然扎进神经，像有人往他血管里灌了碎玻璃。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水面上传来，隔着厚厚的冰层：
“……医生，我弟弟……还能醒吗？”
是褚小辉的声音。
可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尾音还带着颤抖，像是已经哭过无数场，连喉咙都磨出了血。
“奇迹……这简直是医学奇迹！”
医生的声音在颤抖，听诊器金属头磕在病历本上，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当初溺水缺氧，脑部损伤达到临床脑死亡标准，可现在——” 他指着监护仪上微弱的绿色波形，“脑电波居然重新出现了！”
褚小飞模糊地听见了，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小辉先生，幸亏您一直坚持……”
大哥……
那个连打雷都要躲进衣柜的大哥，那个被同学欺负只会红着眼眶不说话的大哥——
每次只要事关他，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可他到底怎么了？什么溺水？什么脑损伤？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夏末的傍晚，羽毛球卡在梧桐树杈上，他踮着脚去够，结果摔进草丛里，膝盖擦破皮渗出血珠。十九岁的褚小辉一边给他贴创可贴，一边憋着眼泪说“小飞，哥没保护好你”……
“但是……”
医生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像是有人掐断了背景音。
“情况依然危险。颅内淤血块压迫运动神经，加上长期昏迷导致的肌肉萎缩……” 病历纸哗啦翻过一页，“如果想让恢复几率最大化，建议立刻转去U国的神经科学中心。”
U国？
暑假刚结束，他爸正在U国海边度假。
——那个永远记错他年级的父亲，身边一定又换了新的“阿姨”。
沉默像黏稠的沥青，在病房里蔓延。
直到监护仪的“滴滴”声跳到第十一下，褚小辉才开口——
“好。”
他的声音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又轻得像是怕惊醒了什么。
“我带他走。”
——走？
——大哥要带他去哪儿？U国吗……
褚小飞想喊，想挣扎，可身体像是被钉在了黑暗里，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他只能听着大哥和医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门被轻轻关上，四周再次陷入寂静。
沈东升推开办公室的门，手里捏着一沓监控截图，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老大，查过了。” 他直接往沙发上一坐，把资料往茶几上一丢，“褚小飞离开云宇墅后，监控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拍到。”
燕一北坐在办公桌后，指节抵在太阳穴上，用力到皮肤泛白，像是要把某种失控的情绪硬生生按回去。
“他没开车，要是步行下山，路口监控应该能拍到。” 沈东升抓了抓头发，“但邪门的是，哪儿都没有。”
燕一北没说话，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沈东升瞥了他一眼，起身走到桌前，屈指敲了敲桌面：“物业那边有几个员工最近离职了，我让人去联系了，但你别抱太大希望。”
燕一北终于抬眼，声音沙哑：“继续查。”
沈东升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伸手按在他肩膀上：“你他妈能不能先缓缓？这次车祸就差那么一点——”
“——差一点什么？” 燕一北冷笑，“死吗？”
沈东升被噎了一下，干脆拽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我是说，那么粗的树枝冲着你的眼睛扎过来，结果突然停住了，这他妈不科学。”
燕一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你觉得是褚小飞在保佑我？”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沈东升，那眼神凶得吓人，像是沈东升敢说一句"褚小飞死了"，他就能当场把人给活撕了。
沈东升没接话，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叹了口气：“行吧，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但别把自己搭进去。”
燕一北回到别墅时，天已经黑了。
张婶正在擦桌子，见他进门连忙迎上来：“先生，厨房正在做着饭，这就给您安……”
燕一北没回答，目光扫过客厅，最后落在楼梯口。
“褚小飞的东西……”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哑，“都扔干净了？”
张婶一愣，随即点头如捣蒜：“都按您的吩咐处理了，一件没留！我还特意检查了好几遍，连衣柜缝隙都清理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燕一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武易站在一旁，后背绷得笔直，大气不敢出。
燕一北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转身上楼。
张婶和武易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安。
——自从车祸后，燕一北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眼底的光散了，连发火都懒得发，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冷漠。
深夜，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寂静。
燕一北猛地睁开眼，额前的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他下意识伸手去够手机，指尖触到冰凉的屏幕时才发现掌心全是汗。
电话那头传来X不带温度的声音：“周延松口了。”
燕一北的呼吸骤然凝滞。
“当年的真相是什么？”他问，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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