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中考逼近，不论是校内还是校外气氛都紧迫起来。镇上自然不必说，就连山里的人家都知道这两日本省有考试这回事。叶骏生所在的村子，算上他刚好凑齐一个巴掌数的考生。
摸黑的清晨，送考牛车上，同村胖虎焦虑道：“骏生哥，你紧张吗？”
叶骏生其实还好，但看了一眼对方膝盖上快搓出火星子的手掌，顿了顿，“有点。”
听到连他都会紧张，对方似乎得到了点安慰。凑近小声道：“我都出冷汗了。”
叶骏生看他脸色有点白，忍不住提醒他深呼吸，要是衣服湿了考试也会受到影响。
被他拍肩膀安慰，胖虎一边感动，一边叹服，不愧是常年第一的俊生哥，心态就是稳，也是，人家学的好有底气，随便考考都有学上，不像自己考县三中都费劲。
闻言叶骏生垂言，随便考吗？如果真的随便考就行那他也不至于忐忑到一夜没睡。他在许老师的鼓励下还是决定冲一冲最高的目标，用后娘的话说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她叫他只管考，旁的不要想。叶骏生就真的放空自己走进考场。
拿起试卷的那一刻他无比清楚，眼前不只是一张轻飘飘的纸，更是通往康庄大道的门票，他写下的每一个字都要对得起自己的努力……和家人的支持。
*
这个夏天注定不同以往，叶骏生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考上了高中，出分那日一大早，县长和一中的校长带着大红花和分数单来到了家里。
“叶骏生同学，祝贺你成了我们县第一个中考状元！”
叶骏生穿着开了口的拖鞋，一脸懵地被拍下了人生第一张登报照片。他猝不及防的表情太明显，以至于许多年后朱培杰翻到还会笑得肚子疼。
他自己想起那天也总是笑，江妩看到他一脸没睡醒，想要叫人重新拍，没想到那个记者只拍一张就没有胶卷了。
江妩：……
后娘无语的时候，叶俊生就在旁边，觉得江妩镇定出人意料。那天他们家门口的阵仗，几个县城和教育局领导都来了，许多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大人物，连村长都大气不敢出，没想到江妩居然不卑不亢，还主动要求记者再拍照把状元拍好看点。
叶骏生觉得后娘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他惊喜，明明没出过山村，遇上大场面也不露怯，明明没什么文化，却执意要把他送去最好的高中上学。
“妹子，听说你家的骏生上县二中有钱拿，是不是真的？”正割着稻子，胖虎妈赶上来问。
江妩诧异：“你听谁说的？”
“那还能是谁，村长远亲是县二中的老师，亲口说的，要是叶骏生上县二中，不仅给他学费全免还会有奖学金……听说有这个数……”
江妩眉头一皱，“你说啥呢？我家骏生已经被市一中录取了。”
胖虎妈有点急，“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录取是录取，也不一定要去。”她走近神秘道，“不是有那个……再考的政策嘛……”
江妩听到这里意识不对劲，稻子也不捡了，抬头盯住她。
对方还以为她心动了，更加压低嗓音小声道。
“我告诉你办法，你带你家骏生办个学籍保留，今年就找个理由不去，到了明年重新上县二中，这样一分学费不要交还有钱拿。”
她心想原本朱玉兰就不是人亲妈，要是知道多留叶骏生一年不仅能让在家替自己干活，还能白白拿到钱估计会立马拽着继子去办休学了。
哪想到朱寡妇听完不仅没谢她，反倒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什么意思，叫我家孩子放着市一中不去？”
江妩难得气到想骂人，扬声质问：“我说胖虎妈，难不成你家胖虎没本事考上，就想搅了我家骏生的前程？”
农忙时节，大家都在地里干活，听到江妩愤愤的话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胖虎妈被当众点破心思，脸上慌乱起来。“我……我好心给你出主意，你不听就算了咋还怪我……”
江妩冷笑，“出的什么缺德主意你心里清楚。”
牛婶从胖虎妈鬼鬼祟祟找上江妩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听到这里再忍不住。
“胖虎妈你回去照照镜子，我看你那眼睛红的快滴血了都！”
胖虎妈灰溜溜走了，牛婶转过头安抚脸色难看的江妩。
“妹子别气，她心眼比针孔还小，一贯看不得别家好。”
江妩故意提声嘲讽，“心眼多就拿芝麻粒堵上，看不得就睁大眼睛，多看看以后就习惯了。”
胖虎妈身子一顿，跑得更快了。
“什么人呐！”
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江妩发火，众人居然有点久违的感觉。
旁人忍不住也点头，以前朱玉兰骂人都是撒泼搅家，不少人都避之不及，今天难得动怒，没想到是为了孩子被人眼红，大家没有反感，都觉得她这火发得对。
后来，这事情不知道被谁传到叶骏生跟前，有人见他反应平静，感兴趣地问他：
“你就一点不担心她真要你留在家干农活吗？现在当家的那可是你后娘，不是亲娘。”
“她不会。”叶骏生毫不犹豫摇头，“因为我最开始决定报市第一中，就是她的期望。”
他这么一说，旁人才知道竟然是这样，跟着唏嘘起来，朱玉兰这个后娘真的不一样了。
而得知江妩为了自己生气，他心中也不像从前诧异，隐约生出一种她果然会维护我的信任来。感动之余，于是加倍学习，只有好好学习才能回报后娘的苦心。
叶骏生终于上了高中，却不能再住在家里，因为市里学校离村子实在太远，江妩头一天见他半夜就要起来上学，实在看不下去，第二天就拉着他去学校问了住宿。
谁知道一向懂事的少年这次却十分抗拒。
“我不住校，我可以早点起床赶路。”
江妩回头看了他一眼，乐了。
“是吗，你打算多早？”
“……”他顿了顿，执拗地说，“反正……不迟到就行。”
江妩松开手，站定打量他。
“说话，家离学校这么远，你要赶上早课，每天打算几点起来？四点还是三点？”
她平时总是挂着微笑，做什么都淡淡然的，忽然一脸严肃不说话的样子，让少年生出一种自己做错事情，被大家长审视的不安感来。
叶骏生以为她要生气：“我……”
他慌忙张口，刚想说话，没想到后娘吐出一口气，打断了他。
“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吗？”
或许是迫于家长的威严，也或许知道不吐出什这次绝对过不了关，叶骏生抿了抿唇，艰涩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觉得住校昂贵，超出了当初提出的预算。
江妩这才想起来，他当时找自己的时候说过，考好减免大半学费，但如果加上住宿费，其实超过他给她商量的数目。
在叶骏生心里，家里的钱是有数的，现在供两个孩子上学，自己多花一块朱培杰就少一块。他能上高中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要是因为自己额外的住宿费朱培杰初中都上不完，那他怎么有脸面对后娘。
他潜意识里认为江妩更看重朱培杰，于是下意识把自己放得更低。他觉得自己欠了后娘，于是每一笔都要算得清楚，日后好还。
江妩听到这里听明白了，忍不住心里叹气，他还是没把她当家人。
“叶俊生你记住，我是你的后娘，不是你的债主……这话我只说一遍——我要你上学，不是要你回报我什么？不是为了我。”
她说到这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我希望你为了自己读书。”
“为了自己的理想、爱好、前程……什么都行。你要知道，读书不只为让你学习、工作，更是为了让你不再守着一亩三分地，去过和父辈不一样的人生。
“我不指望你以后做出什么大事业，也不是说读书就一定要改变你的命运，但我希望如果有一天，你忽然想离开大山的时候，能够有选择和能力自己到外面辽阔的世界看一看。
如果你看了不喜欢，那你随时回来。要是你能在过好自己生活的基础上，为家乡建设，为祖国富强贡献自己的力量，那我和谁提起都会为你骄傲。”
江妩不知道自己那天怎么一口气说出这番话的，只记得说完之后叶骏生红着眼眶，再没有说一个不字，跟她去了教务处申请住宿。
虽然开学才申有点迟，但对状元，老师总是多一份宽容的，很快给他们办好手续。
江妩带着他凭费单领到草席、蚊帐、脸盆、暖水瓶……居然还有一个印着“香市第一高中”的大搪瓷杯子，心里点头，重点高中就是不一样，看着很有荣誉感。
她帮着张好蚊帐，看了看铺盖差不多，交代了两句就回去了。
她走后，叶骏生隔壁寝一个皮肤白皙的斯文男生过来认识他。
“我叫林春，你叫什么？”
“叶骏生。”
林春忽然瞪大眼睛：“你就是叶骏生，那个本省第一名的状元？！”
叶骏生顿了顿，对他能一下子报出自己还有点意外。
“我猜你肯定不关注光荣榜，我的名字就在你后面。”林春微笑道。
叶骏生这下是真的没想到，原来林春是全省第二。
“你怎么今天才搬来？”
需要寄宿的学生录取时候就申请了，一般为了抢好铺位三天前就来了，他却上两天课才搬进来，林春不免好奇。
叶骏生也没隐瞒，只说自己原本打算走读，没申请住宿，后来家里大人觉得太远了，这才叫他住宿。
“那你家长还挺好的。”
一中住宿费用不低，且一旦住校的话，每周都要给食堂交伙食，有钱交钱，没钱就交粮，所以农村家庭要是能走读都不会选择住校。
比如林春家里就是一口气交了一学期的伙食费，他看谈吐以为叶骏生也是城里家庭，对江妩方才爬上爬下帮叶骏生整理床铺的印象深刻。
“刚才那个是你妈妈吧，对你真好。”林春羡慕道。他母亲是报刊作家，手只拿过笔，蚊帐都不太会挂。
叶骏生一愣，对“妈妈”这个称呼有点恍惚。
见他沉默了好一会，还以为他没听见，林春都打招呼准备走了，没想到叶骏生忽然抬起头，神情认真地看着他道：“对没错。”
“她是……我的母亲。”他说。
写这章的时候有点感慨。
小时候父母老师不止一次告诉我们，上学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那时候没有体会，现在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却再也回不去了。写到这里我想说，我为数不多的读者里面，如果有正在上学的宝子，请放下一切侥幸去努力学习，知识不会辜负你，玩乐只有没有负罪感的时候才能自由享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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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穿成年代文恶毒继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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