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骏生搬去学校,家里一下少了个人,冷清得还有点不习惯。
“娘,那谁周末回来吗?”
江妩正往坛子里放腌鸭蛋,头也不抬淡淡道。
“哪谁?”
朱培杰噘嘴,过了一会儿别别扭扭道,“就是……住校那个啊……”
闻言,江妩这才挑眉看向他,本想纠正他的称呼,但扫见他不自在的表情,到嘴边的“人是你哥”打了个转。
算了,慢慢来吧。
她点点头:“应该回。”
其实叶骏生是一定会回来的,高中需要交伙食,一个月四十斤大米,有的学生家就在城里会一口气交齐,像叶骏生这样住得远的,会选择一个周一个周背去。
不过这些朱培杰不知道,问江妩,“他每个月都会回来吗?”
“想他了?”江妩把坛口蒙上,语气平静自然,“那明天他到家你自己问问。”
“谁、谁想他了?!”朱培杰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急欲跳脚,却发现他娘压根没理他,抱着封好的鸭蛋坛子转身去了厨房。
‘我才不关心他回不回来……’他一个人在原地嘟嘟囔囔,‘我就是怀疑,大家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上小学时还没有感觉,村小都是附近孩子,都知道他家人口。直到今年升上镇初中,不知道是谁传出来叶骏生是他哥,开学第一天,原本没见过他的老师同学却好像一下子全认识他了一样。
其中,初一的新班主任姓许,看他的目光尤其和蔼。
朱培杰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老师这么饱含期待地看过。他心中一突,蓦地泛起嘀咕,叶骏生真有那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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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周五。
入秋的天黑的快,江妩算了算时间,拎上油灯,去村口等他。
叶骏生不想摸黑走路。奈何学校离家太远,紧赶慢赶还是到了这时候。
天色一暗原本熟悉的乡间小路就显得格外死寂荒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在耳边无限放大。
“……过了前面就好了。”叶骏生在黑暗中深吸了口气。
杂草丛生的岔路口,隐约能辨出几个隆起的小坟包。
他睁大眼睛,心跳声一步步清晰可闻。如果不是加快的步伐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单看他的表情甚至看不出一点惊慌。
啪——
猝不及防间,一团黑影跳出拦在他前面。
叶骏生浑身一僵,他能感觉到一个软软的东西按住他的脚背,似乎坚决阻止他离开。
额角的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如果是白天,叶骏生高低要看看是什么。但现在他脖子僵硬,视线丝毫不敢落下,就怕一低头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紧闭双眼,就在他心中恐惧几乎要把他吞噬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女声蓦地在前方响起。
“你这是……走路走瞌睡了?”
叶骏生猛地睁眼,不远处有一道暖色的亮光,后娘提着灯眨眼间走到自己面前。
江妩一脸纳闷。这小子难不成一路梦游回来的?不然怎么闭着眼睛?
直到走近看清他苍白的脸色,这才察觉出好像不对劲。
这孩子……像是在害怕?
“……你怎么了?”她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后娘带着关心的询问一下子将他从黑暗中拽出来。叶骏生从来不知道“怎么了”这三个字会这么温柔,像一只厚重的大手一瞬间抚平了他心里的惊惶。
江妩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看到地面忍不住一顿,提着灯往前照了照。
“这小东西要跟你一起回家吗?”
叶骏生一低头,这才看清原来脚边是只癞疙宝,正一动不动的趴在他的鞋面上。
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下。他把癞疙宝踢开,跟着后娘一起并肩往家走。
周围依旧漆黑一片,他却因为身边人不再害怕。
“您是特意来这等我的吗?”他问。
江妩点点头:“天黑了,山路不好走。”
叶骏生一顿,他侧目,虽然后娘似乎依旧神情淡淡,但余光瞟见她手里的油灯,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暖意。
回去的路上,看她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叶骏生问她要这个干嘛,她说用来压腌菜坛子。他这才知道她腌了不少东西。
“我做了腌菜花和肉酱,走时候给你带一些去学校……哦对,还有咸鸭蛋,等你下个月回来差不多就能吃了。”江妩随意道。
夜路太黑,她没留意到身边少年眼里一瞬间的动容,只听到沉默片刻后,一句利落的“好——”在黑暗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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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校以来第一次回家。对于叶俊生来说,这个周末过得飞快,但依旧有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当中最出乎意料的当属便宜弟弟的上进。
往常朱培杰一有空,不是找小伙伴出去捞鱼摸虾,就是在门口打弹珠。那天不知怎么了,看见他在饭桌上看书,朱培杰居然也掏出作业本坐到了对面。
叶骏生本没打算说话,但架不住面前总投来异常明显的目光。
他放下书本,叹了口气。“怎么,作业不会?”
朱培杰坐下写了两分钟就停笔不动了,然后一直用一种纠结的目光偷瞥他。他数了下,他十分钟至少瞄了自己七次,叶骏生只能认为是对方遇到了难题。
于是他开口问了。没想到朱培杰脸皮一臊,脖子一梗:
“谁不会了?!”他气呼呼道。
叶骏生默了默,刚想说自己多管闲事,没想到朱培杰眼睛一转,忽然改了口风。
“对,我是有题不会,你会不会?”
他噘着嘴,从书包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试卷,“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姿态和虚心请教完全沾不上边。
叶骏生看着大大小小的红叉叉眼皮跳了跳,认出这是朱培杰初一分班的数学卷。
听老师说这题很难,朱培杰指着最后一道附加题刚想说给你点时间琢磨,没想到,对面低头就在草稿纸上写好了解法。
“你看看,有哪里不明白的吗?”
叶骏生开口,见人坐在原位不说话,当他默认,自发地伏身讲解了起来。
朱培杰微愣,哪怕他不懂,也看得出来叶骏生居然真心在教他。怕他听不明白,他甚至换了两种方式带他求解,关键是——他居然真的听进去了其中之一!
要知道他在课堂上,努力撑着眼皮都没听明白,没想到居然在叶骏生这里弄懂了。
他顺手又指了其他几道题,叶骏生依次给他讲解,讲的简洁又细致,让朱佩杰忽然有一种有一种数学好像也没那么像天书的感觉。
“你等一下,我还有个课文不会读!”他匆匆打开书包,抽出崭新的英语课本,一顿哗啦啦地翻页,不信邪地找出了一篇最长的课文。
大概也知道,刚开学不可能学到这到老后面,他指的时候还有点心虚。
却没想到叶骏生什么也没说,一张口,下一秒,一个个单词组成长句有独特节奏地从他嘴边流利地蹦出来。
朱培杰这下是真的愣住了,怎么感觉叶骏生读的这韵调和收音机里读的一个模样。
江妩做完针线活走出屋就见到这样的画面。大的在饭桌前看书很正常,没想到小的居然也在认真写作业?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她不免地望了望天,怀疑是不是自己缝书包缝久了,眼花产生幻觉了。
两个孩子收到新书包很激动,一块布料裁的,是时下流行的军绿色,不同在于朱培杰的上面多了一只小花猪,而叶骏生的包正面是几丛叶子。
叶骏生没想到自己也有,他仔细辨认,发现江妩给他绣的是竹叶,针脚细密,栩栩如生,拿在手里越看越喜欢。
不仅如此,江妩还额外给他缝了个扎实的米袋子,这样他每周回学校带粮就方便很多。
清晨走在返校的路上,少年左肩一个米袋,右肩一个书包,里面不只有书本,还有江妩给他装的薯干零嘴和香辣酱菜。
也许是有点重的,但他的心情比谁都轻快,并且无比坚信未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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