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几人经过堆满杂物的楼梯，爬到四楼，找到了402。
陈书楠的手有点不听话，钥匙插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
她终于开了门，视线投向里面。屋内光线昏暗，只开了盏小瓦数的白炽灯。
许呓家并不大，夸张点说，只需要一眼就能将客厅看的清清楚楚。客厅的陈设很简单：沙发、茶几、一叠板凳，还有一些桌上摆着的小物件。
这里并没有什么杂物，收拾得干净整洁。
“嚯，还挺……干净。”谢郁琳说着，开始左右扫视起客厅。
“小老板家原来是勒个样子嗦……哇塞，好多奖状！”
阮珍跑了进去，凑近墙边去看。
陈书楠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湿透的裤脚贴在腿上，很黏腻。
“别傻站着了，进去啊，把湿鞋子脱门口。”谢郁琳拍了一下她的背，自己先弯腰脱了鞋，光脚踩在了地板上，“嘶……冻脚板心。”
阮珍也依言照做，跑回门口脱下鞋，将鞋子放到外面。
陈书楠反应总是慢半拍，缓缓脱下鞋袜，赤脚站在地上，那股凉意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阮珍继续看起满墙的奖状。三好学生是最多的，从小学低年级比较稚嫩的字体，到初中逐渐端正的楷书，名字始终是同一个人——许呓。
剩下的还有书画大赛二等奖、校园朗诵比赛金奖什么的………
不愧是好学生。
阮珍收回视线，搓着胳膊开口：“那个……我们今晚…睡哪儿哦？”
几人虽然是带着伞过来的，但雨太大了，衣服还是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身上，有点冷。
谢郁琳走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拧了拧门把手，是锁着的。应该是许阿姨的房间？
她又走向另一扇门，轻轻推了一下，开了。
这个房间也不太大。房间内靠墙有一张床，铺着绿白格子的床单。旁边是张书桌，上面整齐地放着很多书本和练习册。墙角还有个白色的布衣柜。
几人都不打算走进去。还是得尊重人家的**。
“就一张床。”谢郁琳只是探头看了看，回头对陈书楠挑眉，“楠楠，看来今晚你要跟小老板挤挤咯？”
陈书楠马上说：“胡说啥子！打地铺！”
“打地铺？”阮珍凑过来，“勒地板恁个硬，又冰，睡一晚怕是要散架哦！”
陈书楠有点急了，又说：“那还能怎么办？”
“你就不想躺一下吗？”谢郁琳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嘴角都要飞上天，“小老板肯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等她回来，发现她的小窝被你占了，楠楠你～”
“睡她的床，盖她的被子，枕她的枕头……”
陈书楠又被谢郁琳逗了，她气急败坏，张口正要说什么，那个锁着的房门突然开了，一个小女孩揉着眼睛探出头。
开口就是细细软软的童音：“哪个？”
女孩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头发乱蓬蓬的，好像是刚睡醒。她穿着件印着小猫的卡通睡衣。
她看到门口三个陌生人，明显被吓到了，眼神警惕，往后退了两步。
“你好，小妹妹。”谢郁琳率先开口，温柔自然的说，“我们是你姐姐的朋友，外面雨太大了回不去，姐姐让我们上来躲躲雨……别害怕。”
“姐姐？”小女孩歪着头看她们，然后她看见陈书楠手里的钥匙，警惕心放下大半，“姐姐呢？妈妈呢？”
“姐姐还在店里帮忙，妈妈也在，怕水淹了东西。”陈书楠开口，“她让我们先上来，说等水退了再走。”
说完，她蹲下来，让自己能与小妹妹平视，放柔了语气问：“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许颜。”小女孩小声回答，又开始打量着她们，“你们淋得好湿哦，像落汤鸡。”
她童言无忌，说完自己咯咯笑了起来。
陈书楠也笑了起来：“你好，颜颜。”
“姐姐们可以借你家洗手间用一下吗？你看，我们身上都是水。”
“哦，在那边。”许颜小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谢谢颜颜。”陈书楠道谢，缓缓回头，甩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给谢郁琳。
谢郁琳勾了下嘴角，立马拉着还在张望的阮珍：“走走走，阮阮，我们先去收拾一下，冻死了！”
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了那个狭小的卫生间。
很快，客厅里只剩下陈书楠和这个小女孩。
陈书楠没跟着去，而是顺手从旁边搬了个板凳过来，坐下了。
她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一包没拆封的虾片。这个本来是打算周末当零食吃的。
她挥了挥那包虾片，笑着说：“颜颜，饿不饿？这个给你吃。”
许颜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还是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陈书楠，过了好一会才小声说了句：“谢谢姐姐。”
“不客气。”陈书楠帮她打开了袋子才递给她，小妹妹接过后，就迫不及待地吃起来。
陈书楠看她吃下好几片后，笑着缓缓开口：“颜颜，你姐姐……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呀？是不是一回家就看书学习？”
这是她对学霸的刻板印象。而许呓是年级第三。
她听A班的宋伊然说过，许呓一下课就会在桌子上写作业，要么就是看书，很少出教室。
估计她回家后也是在学习，学到很晚吧。
许颜却摇摇头，腮帮子鼓鼓的，说：“不是的！姐姐回来要帮妈妈记账，还要做家务、做饭……洗衣服。”
她停下了好一会，才继续说：“学习……嗯，她很晚的时候才会开始学习……看书，看好久，那个时候我都睡着了。”
陈书楠听后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她很久没说话。
许颜在她面前“咔嚓咔嚓”吃着虾片，眼神一直放在她脸上。
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姐姐突然不说话了，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过了两分钟，陈书楠才继续说：“那……你姐姐喜欢做什么呢？”
许颜咽下嘴里的虾片，没有继续拿下一片，似乎是很认真地在想。
她说：“姐姐喜欢……嗯，喜欢看星星……我们家阳台可以看到一点，她会坐在窗户边洗衣服……然后，姐姐经常会偷偷抬头，看天空。”
“她还喜欢……”小女孩慢慢凑到陈书楠耳边，“姐姐有个袋子，藏在衣柜最底下，里面有很多瓶子，五颜六色的。”
“她不让我碰，说是……嗯……要‘废物利用’。”
许颜显然不太懂这个词的意思。
“还有哦，”许颜往后退了一点，又说，“姐姐有时候晚上不睡觉，在客厅写东西，写在本子上，不是那种写作业用的本子。
“我偷偷看过一眼，有好多字，看不懂。”
她挠挠头：“我问过她在写什么，她说……在写故事。”
……
“你姐姐，还有什么喜欢的吗？比如……喜欢吃什么？”陈书楠声音有点发颤。
“喜欢……”许颜正要开口，卫生间的门开了，谢郁琳和阮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
“聊啥呢？”谢郁琳挑眉看着凑在一起的两人。
陈书楠立刻直起身，说：“没什么，跟小颜随便聊聊。”
她悄悄地，轻轻捏了捏许颜的小手。
-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
许颜吃完第二包虾片，吃饱了，有点犯困，靠在陈书楠身边打起了小盹。谢郁琳和阮珍聊了很久的天，聊累了，也安静了下来。
空气很沉默，只有窗外哗哗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许呓出现在了门口。
她的脸色不太好，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T恤还是湿漉漉地贴在她身上。
唯一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她穿上了青外的校服外套。
女孩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包子和两袋榨菜。
许颜揉着眼睛跑过去。
“姐！”
“嗯。”许呓应了一声，想伸手摸摸妹妹的手，手伸到一半又缓缓缩回去。
她把塑料袋放在桌上，对着几人说：“我妈说……今晚水太大，她得守着店，不回来了。让我们自己弄点吃的。”
她指了下袋子。
“你们……饿吗？先垫一下？我一会给你们做点面条。”
说完后，许呓的目光移开，开始脱身上的校服外套。
谢郁琳说：“没事没事！我们不饿！在店里吃了饺子的！”
“对对对，饱得很！”阮珍立刻附和。
许呓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刚刚说话的间隙，许颜主动跑去了洗手间，这会已经拿了个蓝色的干毛巾回来，递给姐姐。
许呓接过，开始擦头发。
陈书楠从许呓进门开始就一直盯着她。
她终于开口，问：“你……还好吧？脸色好白。”
许呓动作顿了一下，没去看她，只是说：“淋了雨，有点冷而已。没事。”
她继续擦头发的动作：“家里地方小，今晚要委屈你们将就一下了。”说着，眼神缓缓看向之前那个被锁上的门，“我妈的床比较大，勉强可以睡三个。”
谢郁琳接话了：“那正好！颜颜那么小，占不了多大地方。我和阮珍睡阿姨房间！陈书楠……”
她看了眼陈书楠。
“你就委屈一下，跟小老板挤挤呗？你俩都挺瘦的！应该没事吧？”
好的，这个人一开口就是平地惊雷。
陈书楠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跟许呓……挤…一张床？！她要不要听听她在说什么？
“我打地铺！”陈书楠立刻开口，声音有点大。
然后她转过头狠狠瞪谢郁琳，但对方压根不看她，而是看着许呓的脸，嘴角还勾了起来。
这人故意的吧……
许呓听到这话，抬起头，眼睛先看向了谢郁琳。
两人对视了。
谢郁琳不躲，还是直勾勾看着她。她是在看许呓的反应。
许呓仅看了她两秒，眉头向下压了一下又回来，目光就转向眼神凶狠、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去把谢郁琳吃了的陈书楠。
许呓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陈书楠瞪完谢郁琳，转头看许呓。她仿佛看见她脸上写着：“麻烦”。
短暂沉默后，许呓垂下眼，收回目光，将毛巾搭上肩膀，开口：
“床不大，但……应该睡得下。地板很硬……很凉，别打地铺。”
“没事！我不怕！”陈书楠又大声说。
“怕不怕是一回事，会不会生病是另一回事。”许呓拿下毛巾，“你们……跟我妹妹一块睡。”
她的目光扫过了谢郁琳和阮珍，最后又停在陈书楠身上，停留的时间比之前长了一点。
许呓：“我去冲个澡。”
说完，她走向洗手间的一个小角落，那里有个小小的、用布帘隔开的区域。
许呓走到一半忽然回过头，看向妹妹，伸出手招呼她过来：“颜颜，来。”
许颜乖巧地跟了过来。
两人进去后，她拉上布帘，里面很快传来水声。
最后，客厅里就只剩下石化状态的陈书楠和脸上写着“计划通”的谢郁琳和阮珍。
……
“喂，”谢郁琳用手肘撞了撞陈书楠，压低了声音，“听见没？小老板金口玉言，发话咯……”
她幸灾乐祸，肩膀抖个不停。
“人家不让你打地铺，怕你生病呢～”
阮珍也捂着嘴，凑过来说：“就是就是，小老板多好啊！楠楠你就从了吧！”
“从你个头！”陈书楠压着嗓子吼回去，她现在很想咬死这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东西，“你们俩给我等着，明天我……”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谢郁琳打断她，摊手，“现在嘛，客随主便懂不懂？人家不让你睡地板，难道你要让她睡地板？还是让她妹妹睡地板？有点良心啊陈书楠～～～”
陈书楠：“我……”
“别我我我了，”谢郁琳推了她一把，力道不大，“赶紧的，去小老板房间等着！一会儿人家洗完澡出来，看见你还杵在这儿。”
阮珍也开始推她：“对头对头，快去快去！莫让人等久了！”
陈书楠被她们半推半搡地弄到了许呓房间门口。她回头狠狠瞪她们，才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
水声停了。
布帘拉开，许呓牵着换好睡衣的许颜走了出来。她也换上了其他衣服，脸色依旧没什么血色，但看起来清爽了些。
许呓的目光扫过客厅，谢郁琳和阮珍立刻开始东张西望。她的视线最终落在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像个兵一样的陈书楠身上。
陈书楠站的很直，眼神飘忽，不敢与她对视。
许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低头对妹妹说：“颜颜，去跟那两个姐姐……睡妈妈房间。”
“哦。”许颜看了陈书楠一眼，小跑着去了谢郁琳她们旁边。
谢郁琳立刻牵起许颜的手，夸张地说：“哎呀，我们颜颜真乖！走，姐姐带你去睡觉觉！”
她朝陈书楠飞快地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悠着点。”
然后她就拉着阮珍和许颜，迅速溜进了许母的房间，还关上了门。
……
许呓走了过来，走到房门口，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她侧过身自己先走了进去。
但陈书楠还杵在原地。
许呓发现人没进来，回头看她，开口：“站那干什么？进来。”
陈书楠这才反应过来，跟进去。
许呓回过头，走到书桌前，开始翻找着什么。陈书楠做贼似的走过来，在她旁边站定。
要不要说点什么……
好不容易有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思考了很久，缓缓开口：
“那个……我睡相不太好……可能会挤到你……”
许呓很快回应：“没事。”
“哦……”陈书楠又没词了。
她目光飘向那张单人床。
两个人睡一张……这么小的床？这怎么睡？难道要贴着……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陈书楠就羞得不行。
脑子里那些可耻的念头又冒出来了。
想抱住她，或者被她抱住……
她是热的，还是凉的……
许呓忽然转过来，看着她说：“你喜欢里面还是外面？”
“啊？”陈书楠啊了一下，脱口而出：“我喜欢在上面。”
许呓：“啊？”
许呓的表情很难得的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她这才反应过来……许呓是在问自己喜欢睡哪边。
陈书楠：“我都可以！看你习惯哪边，我睡另一边就好。”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隐身术就好了，她一定第一个交钱去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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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青外线-4 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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