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书楠推开更衣室的门，撞见宋伊然正坐在化妆镜前补口红。她动作一顿，下意识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才反手锁上了门。
“没想到许呓还真被你留下来了。”宋伊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
她慢慢旋回口红盖子，这才从镜子里看向程书楠：“我还以为她会连夜买站票逃跑。”
程书楠脱下湿透的外套挂在一旁，从衣柜里取出干净衣物。
“她没你想的这么……脆弱。”
“是吗？”宋伊然轻笑一声，“那她知不知道生日宴的那些事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更衣室里突然安静下来。程书楠的手指停在衣服纽扣上，从镜子里与宋伊然对视：“你答应过不提这事。”
“我是答应过。”宋伊然转过椅子，双腿交叠，“但前提是你不会再利用许呓。”
程书楠解开最后一颗纽扣，湿衣服滑落在地：“我没有利用她。”
“好吧……”
“那今天这场戏是怎么回事？”宋伊然的声音依然温柔，“六次NG就为了看她吃醋？程书楠，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幼稚？”
程书楠没说话，默默套上干净T恤。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整理好了。”她突然开口，转移话题。
宋伊然盯着她看了几秒，道：“别转移话题。”
“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帮你吗？”
程书楠的动作顿了一下。
“因为她过得不好，不开心，我看得见。”宋伊然轻声说。“你肯定不知道她在上海过的是什么日子吧？”
程书楠的手指开始发抖，她迅速把手插进口袋。
“程书楠，你真是个胆小鬼。”
“在我安排那件事之前……嗯……大概半年前吧，你就找到她了，是不是？”宋伊然站起身，一步步走近。
“你还雇了人，让那个人每周汇报她的行踪。”
她伸手打开包，取出一部备用手机，下一秒就扔给了程书楠。程书楠接过，解锁手机。
“这是……”
“你雇的那个私家侦探，我认识。”宋伊然歪着头看她，突然正色道，“程书楠啊……在这方面我实在不能和你共情。”
“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你这种躲在暗处监视她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吗？”
“要我说，你要么堂堂正正去追求她，要么……”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噤声。待脚步声远去，程书楠才低声问：“要么怎样？”
宋伊然从她手中抽回手机，轻轻点了点她的心口：“要么就放她自由……”
“你的默默守护，对她而言只是另一种折磨。”
程书楠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她别过脸去：“我只是……”
“只是什么？”宋伊然逼视着她，“只是不敢直接出现在她面前？怕看到她还是用那种眼神看你？”
过了几秒，她模仿着许呓冷淡的语气，补充一句：
“程老师，请自重？”
房间内顿时安静了。
“……她讨厌我。”程书楠忽然说。
听到这话，宋伊然的表情软了下来。她叹了口气，伸手替程书楠拂开额前碎发：
“她要是真讨厌你，就不会让你碰她一下。”
“那她当初为什么要走？”
“因为她比你勇敢。”
宋伊然丢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接着垂下眼，又道：
“书楠，我不是卖闺蜜的人……就算你不帮我找姐姐，我一样会帮你。”
“……因为我看不惯你们这样互相折磨。”
程书楠没说什么，点点头，从包里取出一个U盘递过去。
“密码是你生日倒过来。”
宋伊然接过U盘，又看向她，犹豫了下，问道：“以前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跟许呓解释？”
“等拍完《天明》再说吧……现在说只会让她更想逃。”
“你确定她不会从别人那里听说？”宋伊然忽然看了眼门外。
程书楠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不敢。”
“别太自信。”宋伊然将U盘塞进包里，“我先走了，一会还有事。”
几秒后，门被轻轻关上。程书楠低头理了理衣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这才看见那个三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许呓：制片人找你。】
程书楠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许久，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屏幕，才慢慢打字回复：
【好，马上来。】
又很快补了一句：【晚上收工等我。】
她等了一会，没有回复，恍惚想起半年前的那个下午。
自己坐在那家咖啡馆靠窗的角落，面前摆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拿铁，咖啡的拉花被勺子搅得面目全非。
那家咖啡馆是谢郁琳和宁老师开的。这里确实如谢郁琳所说，欧式装修，隔音好，即使开在闹市区也很安静。
最特别的是，店里有个落地窗，单向的，从里面能看见外面，而外面的人只会认为这是一面镜子。
“就当给我个面子呗！”谢郁琳之前在电话里这样说，“你往那儿一坐！我这店档次一下子就上去了。”
“王总那边投资了个网剧，有意邀请你客串，片酬不高，但人情……”助理阿絮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絮絮叨叨地汇报工作。
程书楠听着，但心不在焉，下意识往窗外看。她总喜欢看点什么风景，但现在身处闹市区能有什么风景？
只有行人匆匆而过，车流穿梭不息，这些并不能驱散她心中的烦躁。
“程老师？您在听吗？”阿絮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程书楠正要回应，但一个身影忽然闯入了她的视线。
女人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正弯着腰凑到一个坐着轮椅的女孩耳边，伸手理了下女孩的刘海，然后拿起手机，似乎是把眼前的落地窗当成了镜子，拍起照来。
是许呓。她长成了程书楠从前幻想过的模样……不，比想象中更好看、更成熟。
可是她瘦了。
她脸上的笑容是真实的，很好看，但程书楠看出了疲惫，那种她从未在许呓脸上见过的累。
“嘀嗒”
有一滴水珠掉进了那杯拿铁里，不知从何而来。
“程老师？您在听吗？”手机那边的阿絮一直得不到回应，有些疑惑。
被喊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程老师？”阿絮提高了声音。
程书楠回过神，慌乱抓起纸巾按在眼睛上：“今天就到这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还没等阿絮回答，电话就被挂断了。她怕被阿絮听出什么。
程书楠拿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她强迫自己冷静，忍不住再次抬头，看向窗外。
许呓已经拍完照，正蹲在妹妹面前说着什么。许颜笑着摇头，许呓便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然后站起身，推着轮椅准备离开。
程书楠顿时站起，动静很大。
咖啡馆里几个顾客诧异地看过来，但她全然不顾，手掌贴上玻璃，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个即将再次消失的人。
追出去！追出去！追出去！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尖叫。
但她的脚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追出去吗？然后呢？说什么？让她解释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还是问她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许呓会用什么眼神看她？是厌恶？是冷漠？还是……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许呓只要再靠近一点，只要再往这边看一眼，就能透过这面“镜子”，看见里面这个光鲜亮丽的程书楠。
玻璃窗映出程书楠苍白的脸：精致完美的妆容，精心打理的头发，价值不菲的衣服……她开始觉得眼前的自己无比陌生。这是大众眼中的“程书楠”，而不是那个陈书楠。
明明自己曾经最讨厌娱乐圈的浮华，现在却成了其中一员。如果许呓知道她入娱乐圈只是为了……
程书楠不敢再想了。
当时她什么都没做，就这样站着，看着许呓离开，看着对方的身影越来越小，变成一个白色的小点，最终被人潮淹没，再也寻不见。
“如果不能在一起……”程书楠忽然对着空荡荡的更衣室，轻声道，“那就永远纠缠不清好了。”
“程老师？你好了吗？”场务的敲门声让她回过神，“制片人在找你。”
程书楠回答：“知道了。”
她又看了眼手机，许呓还是没回复，她只好默默将手机锁屏。
她突然觉得好笑，这个场景莫名熟悉。
就像那天，她透过那面单向玻璃望着那个心心念念许久的人，却不知道对方看过来但没有反应的原因，是看不见，还是故意对她视而不见。
“胆小鬼……”
她对着旁边的镜子笑了笑，镜中人也回以一个苦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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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单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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