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我学的专业是文秘。我们有摄影课,摄影课上老师一说,学好了以后可以给领导拍照,我心里就开始翻白眼。我想转专业,可我不知道想做什么,最终也没有转。
大二时,我谈了一场恋爱。我在学校机房看韩国电影《爱的蹦极》,有个男生坐我隔壁也在看。那部电影讲李秉宪演的男主与女主相恋,女主去世多年后,李秉宪已婚当老师,却发现班上一名男同学有着和女主一模一样的动作习惯,认定他就是死去的女主转世。面对同性恋和师生恋的禁忌,被众人认为发疯和变态的两个人决定去死,实现一场爱的蹦极。
当电影黑幕,音乐响起来时,我摘下耳机,摸了摸眼角,然后,不好意思地张望四周,希望不要被人发现。结果发现我身边的男生,挂着眼泪,在做同样的事。
我们在大四上学期分手。
我和很多同学都没了联系,和陆青青偶尔还会在□□上聊天。初中同学群和高中同学群热闹过一阵,后来难得有人讲句话。
我想过找袁均伟聊聊天,他的□□头像百年不变的是一只狐狸,我戳戳它,它是灰色的。他从不写日志。
我还是做过一点蠢事的。
比如,我假装去袁均伟的城市旅游,假装顺便看看其他同学。那城市,老同学就两人,林小芹和袁均伟。
我们凑一起吃两顿火锅,我吃嗨了,氛围都挺好。好到好像没有人吵过架。我在涮毛肚时,林小芹看着脸笑得通红的我,说杨诚言性格这么好,你们班肯定很多人追吧。我不知道为了逞强还是遮掩,瞎扯了点有头没尾的事。
比如机房那男生问我要电话,我没给,然后他从机房登记本上把我的名字给找到,后来在路上遇到,他开口就是杨诚言。其实他根本没问我要电话也没找过我名字,他能叫出我纯粹是因为我们一个班,我们那时也根本没在一起。
林小芹说,这也太有缘了啊。不像我,我的缘分还在靠自己辛苦挣。她笑着戳了戳袁均伟胳膊,抬眼问他是不是啊。袁均伟伸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没多久,我看见林小芹在□□空间晒他们的合照,半年后她删了它们。
袁均伟也找过我一次,我们在湖边走了一圈又一圈,他安静得像月光下的湖。后来他说,你要不要……
我说算了吧,我记得名字的初中女同学都是你女朋友。我就免了吧。
他毕业后出国读研,我毕业了开始工作。
有天我发现,我妈几百年没提过袁均伟妈妈了。问她,她说早不来往了,成天在你面前晒我家比你家漂亮多少,我娃比你娃聪明多少,我又不是欠虐,难道就图可以多吃顿饭,图有人陪着逛个街。还不如拖着你爸陪我。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袁均伟这名字渐渐淡了。
我得过且过、没有规划的性格终于显现出恶果。毕业一两年内,我换了三份工作,最后一份裸辞后,我在家整整呆了一年。后来我想去一家动画公司做策划,对方要求日语能力,我不死心,投了,没有回应。
在此期间,我妈出了一次车祸,半个月才苏醒。醒过来的时候不认识螺蛳,她跟我描述她想吃那种鲜鲜的、圆圆的,跟水草住在一起的东西。我和我爸轮着猜,才把它猜出来。我爸帮她办理了提前退休。
我慢慢摸索,自己做淘宝店。开头做创意礼品,没有合适的货源,后来改做家居饰品,整天在电脑前回信息回出了肩周炎。我表妹毕业后一起帮忙,慢慢地总算能养活自己。
初中和高中同学聚会过两次,每次人都没来全。
辛子文胖了一圈,再看不出病弱书生的模样,他在高校做老师。林小芹去了上海,据说在上海最高的那幢楼里工作,还兼职在电台播音。陆青青还是一个接一个地谈恋爱,做前台的同时开了个美甲店,前台做得不怎样,美甲店开得风生水起。她干脆辞了工作一门心思做美甲。朱帅家里的企业上市了,他成了真正的富二代,自己又拿了家里的钱开公司代理按摩仪,也大发了一笔。每次同学聚会他都抢着买单,同学家有个红白喜事他都随份子,还给我们一人一个按摩头盔做礼品。所以他偶尔在群里发发擦边图,大家也就随他去了。
那次同学聚会,朱帅是有点喝高了。
他握着酒杯,迷迷糊糊地瞌睡,猛然他睁开通红的眼睛,拿手指点桌上的人数,说那个谁,那个谁。对!那个姓袁的怎么没来。他旁边的人哄他,说你果然喝多了,迷糊了。袁第一在美国呢,没回来,你不是知道吗。他哦一声又趴着睡了。
有些人吵着要去KTV唱歌,大多数人都说不去了。我走回家。风吹得我脖子冷,我就把围巾裹紧了点。
到家洗漱后,我躺在床上一边算今天的业绩一边拿手机登□□出来看。同学群里有人传了一条视频。
朱帅拿着话筒,手指着天,带着喝醉酒的人特有的那种口气。
“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就是我……和袁第一。我,成绩差,他,是好学生……可有什么用。今天,是我们请你们吃饭,逢年过节我还给老师送礼物。谁能做到我这样,你们谁都做不到。我就是让你们看看,当年当我是坨烂泥的老师看看,他们看错人!袁第一有什么了不起,上名校了不起啊,留美国了不起啊。他根本就不敢回来。我都听我叔叔说了,说他和合伙人都闹翻了,公司唯一剩下的那个员工拿键盘砸他,骂他**。眼屎那么大的公司还能欠了一大屁股债,袁第一腆着脸把亲戚都借遍了,过年还有亲戚去他爸妈家堵门,他妈半夜三更打盆水在擦大门上‘还钱’的字迹……”
他身后ktv的电视在无声地闪烁着画面。
我脑子嗡一下,直觉就选择了退群,然后打了我妈电话。
“袁均伟妈妈有没有问你借钱?”我妈说:“怎么,你都听说了啊。你说怎么没问我借钱呢,是因为这么多年没来往了,还是以前比我们家好太多,不想在我面前拉下脸?其实毕竟认识这么多年,她要说,我肯定借。都这种时候,要我说,还顾什么面子啊,能借一点是一点……”
不顾我妈还在那叨叨,我点开那个好几年都没点开的狐狸头像,写“退群”。他极难得地竟然在,过了一会他回,没关系的。
袁均伟隔天把我拉回群里。
陆青青和我说了那天后面的事情,她说袁均伟变了,视频过后他在群里和朱帅聊了好久,说没想到以前年轻时不经意的举动那么伤害人,让别人现在都记得,还和朱帅道歉了很久。最后,两人在群里那个一团和气得像亲兄弟,但也透着那么几分假。陆青青说,袁均伟也圆滑了。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那个聪明自大目中无人却永远一帆风顺的袁第一,让年少时的我也暗暗希望他摔一次跟头,好挫挫他的锐气。可当他真的受挫,我却难过得大哭一场。
我和袁均伟就此恢复了中学以前的情谊。偶尔也会打打电话,不多,毕竟我们隔了14500KM,13个小时时差。
我说我最近遇到那个老爱红脸的语文老师,她现在还是长得挺年轻。她说因为以前有一次看见我在帮你擦鞋子,还以为我被同学霸凌了,暗中观察了我好一段时间,发现我整日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才放下心来。
袁均伟说被我口水擦过的那双鞋子特别结实,像被加了防御属性,要不是他脚长了,他这会都能穿着它。
我说刘老头两年前患了甲状腺癌,后来治好了,退休后经常去学校图书馆义务掸灰。我去看他,在他家吃了一顿。袁均伟问师母的酱牛肉如何,我说果然好吃,不愧我多年来朝思暮想。
袁均伟说他深夜睡不着,担心新的投资失败,如果失败,他真是一无所有。我说:“好吧,为了不让你这个选择失败了那么惨,我就给另一边加点筹码。如果你真输了,我就嫁给你。”袁均伟在电话那头楞了一会便笑:“这样想想,倒真没那么惨了。”
果然时间流转,什么都有所改变。
我以前写学期感悟每次都写:“时间是不回的轮,滚滚向前。”
而如今对我们而言,好多真的是不回的了。若是以前,我会说,袁均伟,为了不让你太得意忘形,赢得太轻松,你如果赢了你还必须娶我。而在我说了“如果你输了,我就嫁你”这样的话后,袁均伟会说:“拜托,杨诚言,这是安慰吗,这不是让我惨上加惨吗?投资失败还能活得下去,再加上娶你那可真是逼我走上绝路了。”
后来他说那笔投资不赚不亏。
而我妈喜孜孜借出去一大笔钱,她说,唉,人家难得向我开口,我难得能帮上人家忙。朋友是干嘛的,互相帮忙才是朋友。老杨你瞪我干嘛,一个大男人,眼里就过不去这么点钱?
袁妈妈难得来我家时总带着点与我记忆中不同的怯意。直到一年半后,她还清我妈欠款,还给了一笔不菲的利息,才恢复了以往矜持的下巴。
当袁均伟说他新项目成功时,我们各自都在谈新的恋爱。
我和何乔后来在一次相亲时见到,见面后我们不约而同选择了不联络,半年后我们又在相亲时遇到。
袁均伟回国过一趟,来看望我生病的未婚夫。
何乔在我们婚礼后三天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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