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泷墨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她只知道这和管教姑姑无关,只是自己积压许久的难过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而已。
没什么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什么好哭的。
来到掖庭以后本来就什么也不会,总该把过去的都忘掉,一点一点重新学习,重新适应,否则根本没办法生存下去。
她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否则陷害父亲的人就逍遥法外,宋家永远背上叛国的骂名。
宋泷墨在心里默默对自己道。
她伸出右手,死死地掐着左臂,像是要将它掐出血来。
很疼,密密麻麻的痛感从手臂直窜全身,可她还在用力掐着,仿佛身体疼过,心就不会再疼。
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还有越流越多的趋势。
她本来不是轻易流泪的人,家中母亲身体不好,自记事起她就开始操持家事,身份和环境也不允许她轻易流泪。
“哭什么?”
身后的声音让宋泷墨吓了一跳,一回头,昨日出言恐吓她的那个宫女就站在那里。
宫女名寒酥,昨日下午她不会洗衣,偷瞧着其他人的做法在学,正巧寒酥在自己的左前方,一抬头就能看见,所以她有模有样学寒酥做的最多。
可宋泷墨也只不过是想偷个师而已,对于现在的她,在面对皇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应该保持最基本的警惕心。
宋泷墨本能地往梳妆台的方向靠了靠。
除了警惕心以外,她更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痛哭流涕的模样,尤其是……她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哎呀,管教姑姑是比较凶的,”寒酥压低声音,悄悄道,“她喜欢打骂新来的宫女,给一个下马威。就算你头梳好了,她也会给你挑其他刺,不用放在心上。”
她拍拍宋泷墨的肩,“我可是偷偷跑过来的,抓紧时间梳,可别被她发现,那咱俩一块玩完。”
宋泷墨仰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寒酥。
“姐姐能教我吗?”
她一定要快速获得在掖庭生存的能力。
“这有什么的?”
梳头本来不是什么难事,寒酥很快就帮宋泷墨梳好,一点一点地教她,直到她笨拙地将自己的头发梳得有些像样。
“好了,这里再来一根簪子……”寒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簪子,给宋泷墨簪上。
宋泷墨不敢随便收下其他人的东西,她抬手拦住,“这不是我的。”
“我送你的还不成吗?这里不簪上,头发不稳。”寒酥还想继续给人簪,见宋泷墨拦着,还是要送过去,“你放心,我没事害你做什么?又没有什么好处。”
“而且再不去干活,今天的衣服就洗不完咯。”寒酥继续道。
宋泷墨没有细想,点点头,还是让寒酥把那根簪子簪上了。
两人悄悄回到洗衣房洗衣,一切风平浪静。
宋泷墨原本白皙娇嫩的手因着这两日在冰水中洗衣,生出一块一块紫红色的冻疮,又痒又疼,加上被管教姑姑打,更是雪上加霜。
如果没有药的话,她的手恐怕就要烂在这里。
只是,这偌大的皇宫里,想找药只能去太医院,但她连这掖庭怎么出去都不知道,更别提去太医院了。
她只能跟着大家一起去用晚膳。
晚膳结束后是少有的自由活动的时间,宋泷墨悄悄去掖庭后面的树林,虽然希望非常渺茫,但还是想碰碰运气。
找一找有没有合适的,治疗冻疮的药草。
宋泷墨打着灯寻,烛火幽暗的黄光令她看不清脚下的路,鞋袜也因雪水的浸透湿得彻底。
没有。
这样的天气别说找草药,能有一点草都不错了。
“啪嗒”。
忽地,从天而降一个白瓷瓶,落入雪地里。
宋泷墨一惊,抬头看过去,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树上有一个人影闪过。
“谁?”
没有回音,只有风穿过树林的“沙沙”声。
她小心翼翼拾起地上的药瓶,手举着瓷瓶拉开一段距离以后,再打开瓶塞。
没有什么可疑的虫子之类的跑出来。
她拿近几分,在瓶口上方用手扇动嗅闻瓶里的气味。
是上好的冻疮药。
宋泷墨想闻闻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其他有毒的药,可闻上半晌,也没有闻出什么不好的药。
真的只是单纯治冻疮的药。
宋泷墨很犹豫,虽然经过查看以后没有问题,可她不知道要不要收下,毕竟这个药来路不明。
正当她还在考虑,忽地上方好像掉落了什么东西在她的肩膀上,她一惊,将瓶塞盖上,抬起手中的灯仔细瞧肩膀上的东西时,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是百足虫!
活的,还在她的肩膀上蠕动。
宋泷墨竭力保持冷静,慢慢蹲下身,伸手拾起一根树枝,将上面的雪抖落,再伸过去将肩膀上的百足虫挑开。
直到看见那百足虫掉进雪地里,宋泷墨才松一口气,往掖庭的方向奔去。
这药虽然看着没有什么问题,可还是要好好看看里面的成分再使用。掖庭十几人一个大通铺,不方便她认真察看,还得寻个别的机会。
百足虫并不是冬季会出没的动物,掉落在她的肩膀上也很反常。
是有人要陷害她。
恐怕这药也是想蓄意陷害,就算它没有什么问题,可这是上好的冻疮药。
她一个掖庭洗衣婢,哪里可能会有上好的冻疮药?
直到回到住处,宋泷墨还是感到有些恍惚。
“你去哪了?管教姑姑到处找你。”寒酥见宋泷墨回来,迎上去低声问。
这位管教姑姑与领着宋泷墨来掖庭的管教姑姑不是同一个人,今天早上才刚刚骂过宋泷墨的头发,现在又找她找不到,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宋泷墨想到衣袖里的药,有些担忧。
“没……只是想去净手,却迷了路。”宋泷墨答。
“你这路也迷得有些过了。”寒酥道,“那边完全不是净手的地方。”
“是,刚刚还瞧见有虫子,吓了一跳,这才慌不择路跑过来。”宋泷墨随口道。
她还心有余悸,这话说出口也只是无意,可没有想到的是,寒酥的眼神有些回避,可很快又回归往常。
“你快回屋吧,管教姑姑在等你。”
管教姑姑坐在那间大通铺中间的方桌前,所有和宋泷墨同屋的宫女都跪在管教姑姑跟前。
她心头一紧,管教姑姑这样做,将会让她在掖庭的处境更加艰难。
耽误大家休息时间,还得在这里跪着,换作任何人都不会开心。
“宋泷墨,你去哪里了?”
管教姑姑冷冷道。
“回姑姑的话,”宋泷墨跪下,“奴婢想去净手,却不曾想迷了路,这才没能回来。”
此时此刻回答的每一句话,都将决定她今后在掖庭的处境。
“迷路。”管教姑姑重复着宋泷墨的这个词,“你初来乍到,不知方向,难道不会问一下身边人么?”
“是奴婢的错,奴婢以为自己记得,不想劳烦其他姐妹。”
“寒酥,和她说一说,掖庭的规矩。”
寒酥骤然被点名,浑身上下都是一颤,走上前“扑通”一声跪下,“回……回姑姑的话,晚归者,睡柴房一月,罚俸三月,同屋者罚俸一月。”
“听见了?”
管教姑姑轻飘飘问。
“听见了。”宋泷墨重重磕头,“姑姑,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与奴婢同屋的姐妹并不知情,奴婢愿意替姐妹们一月的罚俸。”
“这屋里除你之外可是还有十一人,你若要替她们罚,那就罚十四月。”管教姑姑道。
宋泷墨一咬牙,“奴婢愿意。”
“那你收拾东西去柴房,其他人就寝。”管教说完,就离开屋子。
周围的人都松一口气,纷纷站起身。
“柴房那地方可是好久没住过人了。”一个宫女小声道。
“毕竟先前没有晚归的蠢东西。”另一个附和。
“好在没牵连到我们,她爱去哪去哪。”
宋泷墨没理会这些声音,径直去到柴房。
柴房的位置正好临近她们所住的那间屋子,宋泷墨走过去,吱呀一声推开门。
木头的味道混杂着飞扬的尘土,令宋泷墨连连打上好几个喷嚏。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就看见四周密密麻麻堆放着柴火,地上到处都是脏兮兮的灰尘,角落还有蒙上灰的蛛网。
靠窗的一处,倒是有一张吱呀叫唤的木板床,上面铺着一卷草席,一个破破烂烂的枕头和一张破破烂烂的被子,一阵一阵的霉味往宋泷墨的鼻子里钻。她走过去一摸,被子和枕头都有一种过分潮湿以后黏腻的触感,除了霉味以外,还混杂着不由言说的气味,实在难闻。
宋泷墨叹了一口气,将被子掀开,坐在木板床上。
柴房的作用是能够在烧水或是做饭时能及时拿柴火来烧,所需要的柴火一定要干燥的。就算现在下雪,雪融成水以后易潮湿,但也不可能让专门放柴火的地方沾上潮气。
所以不管是放在这里的床,还是上面的草席,亦或是枕头被子,如果要发霉,实在不太可能。
只能是故意为之的。
宋泷墨一边想,一边抬手,将发饰一个个拆下。
拿到寒酥给她的簪子时,她忽地顿住。
这根簪子上面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味。
是樟木,混合着蕃荷的味道。
会吸引虫子,尤其是百足一类的毒虫。
她拿起簪子,仔仔细细地左看右看,寻到一处开口,“咔哒”一声,里面滚出两颗香丸,宋泷墨伸手捻起,凑在鼻尖细闻,能确定就是这香丸散发出来的香气。
今天,她身上会掉落百足虫,是寒酥做的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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