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院判治不好,宋泷墨去了,如果治不好,罪名就落在宋泷墨头上。
反正现在谁治谁倒霉。
听那小宫女说,此刻皇帝与皇后都在储秀宫,太医院值班的、没值班的都被叫过去,加上一早就来的唐杉财,屋里乌压压跪满人,皇帝正在“治不好康嫔,要太医院全部陪葬!”之中。
宋泷墨略有一些无语,康嫔的病情已经如此,光是听声音她都知道康嫔时日无多,早就不是太医院说了算,而是老天说了算,这个皇帝动不动不是砍头就是要人陪葬,真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这个皇宫都乱成一锅粥了,皇帝还要在里边撒把葱花再放点姜蒜。
让这个粥更难喝。
没有什么时间让宋泷墨犹豫,现在摆在她跟前的就是去与不去两个选择。
去了,治不好,说不定被添乱的皇帝命着连同太医院一起陪葬。
不去,这小宫女又实在可怜,宋泷墨也不忍心。
好歹是她的学生。
不过她死罪犯这么多回都没事,犯得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拿着皇帝的什么把柄,才让皇帝一直没有真的杀她了,这次康嫔治不好应该也没事,反正江南巡抚也知道康嫔的病情,当然会做好心理准备。
想到这里,宋泷墨又想,康嫔又不是皇后,也不是异国前来和亲的公主,只是江南巡抚的女儿,皇帝没必要为此大动干戈,还要太医院所有人陪葬这么离谱,小宫女的话或许只是夸大。
皇帝应该不会做在粥里放葱花姜蒜这么蠢的事情吧?
于是,抱着这样的心理,宋泷墨跟着小宫女来到储秀宫。
因为宋泷墨出门出得及时,倒没有吵醒掖庭的宫女太监。
路上,宋泷墨开口询问,“康嫔娘娘是什么症状?”
小宫女抽噎着,用帕巾擦拭眼泪,呜咽道,“司药大人,唐院判说,这症状像极了时疫,但如果贸然用时疫药方为小主熬药,很可能会丧命。”
“唐院判是怎么说的?”宋泷墨问,“原话。”
“他……他原话是,‘时疫药方中有一味药与康嫔娘娘平日里喝的药药性相冲,康嫔娘娘才喝下药后就寝便有这种症状,不宜再用时疫的药方,不如请平定时疫的宋司药来,或许有解决方法。’”
“……”这还真是把杀头的事情交给她啊。
宋泷墨才推测出康嫔时疫的药方,就要去救人,还是这么棘手的事情,这也太强人所难了些。
“还有……还有,”小宫女继续道,“奴婢来掖庭之前,唐院判还说,说了一句话,奴婢没听明白。”
“什么话?”
“他说,‘宋司药应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这句。”
宋泷墨在听到这句话的下一刻,就明白唐杉财的言下之意。
恐怕,秘密在康嫔的脉象里。
而如果小宫女所言属实,皇帝皇后都到储秀宫,那么,他们一定知道康嫔脉象里的秘密。
这个秘密,恐怕,不是皇帝想要透露给其他人的。
宋泷墨忽地停下脚步。
“……你家小主,”宋泷墨看着回头看着自己的小宫女,道,“我……”
前方可是龙潭虎穴。
一旦知道这个秘密,她要么成为那其中的一份子,而且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只能是助纣为虐,要么死路一条,因为知晓这些秘密却不与他们站在一边的宋泷墨,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现在听完小宫女的话,想到这一层的她,不想去储秀宫。
“司药大人,求求您。”小宫女“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拼命磕头,“司药大人,奴婢是小主带进宫里的人,万一小主有什么好歹,奴婢……奴婢……”
这话宋泷墨一听便知道,小宫女与康嫔的感情并不深厚,否则那天康嫔的反应应该更为激烈,不会那么随随便便给她蒙混过去,小宫女也不会冒着被说“背叛”的风险来掖庭听课。
小宫女会这么求着她,无非只是因为,她是康嫔带进宫里的,如果康嫔死了,她需要一起陪葬,会被活活钉进棺材里。
面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宋泷墨内心挣扎犹豫,这是一个选择自己性命还是他人性命的问题。
以及……
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既然能被康嫔带进宫里,那应该是心腹才对,那为什么感情不会那么深厚?
如果感情深厚的话,求情的话不应该是这么说才对,应该说“万一小主有个好歹,奴婢也不愿苟活”之类的话,而不是强调这些。
这实在太容易让人起疑,宋泷墨站在原地,不愿意再前行去储秀宫。
“司药大人,奴婢不想死。”小宫女还在祈求着她,言语间全是对自己的担忧,跟康嫔没有任何关系。
她忽地有些恍惚,因为她听见了母亲在她耳边的呢喃。
“松烟,如果有一天,你的性命和病人的性命,只能选择一个,那你选择什么?”
那是一个宁静的午后,宋府还未抄家,她与母亲在书房研读医书时,母亲忽然问她的话。
宋泷墨并不是很能理解母亲这句话的含义。在宋泷墨看来,治病救人是好事,为什么会和自己的性命扯上关系。
就算是自己身受重伤,那也抽不出手来救另一个人啊,只能两个人都死。
可现在,宋泷墨才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着是生是死那么简单的。
以往她只是和母亲一同去治病救人,根本不需要思考这样的问题。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宋泷墨望着正在哀求的小宫女的脸,恍惚间想起自己当时说的那句话。
“医者仁心,母亲,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想,我或许会很纠结,不过,最后的选择一定不会违背我的本心。”
这几乎是将答案明确地告知母亲。
而现在……
康嫔一死,死的人不会只有康嫔。
所以,就算前面可能有诈,但她依旧要下一个决定。
一个不会违背本心的决定。
“走吧。”
宋泷墨将小宫女从地上拉起来,道,“带我去储秀宫。”
希望她没有赌错。
储秀宫灯火通明,宫人来往匆匆,无人敢有一丝懈怠。
宋泷墨一进门,太监便通报:“宋司药到——”
等到进入正殿,宋泷墨才知道,小宫女没有开玩笑。
皇帝与皇后坐在正殿主座之上,屋里乌压压跪满太医,最前方跪着唐院判,正隔着纱帘用丝线为康嫔把脉。
这样号脉,是不如直接号脉号得准的。
宋泷墨只瞧一眼,就迅速低下头,跪下,“臣宋泷墨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唐杉财。”皇帝开口,“你要宋司药,人给你找到了。”
“……是,陛下。”唐杉财战战兢兢开口,“请……宋司药号脉。”
宋泷墨跪在原地,有些意外。
皇帝的声音和以往不同,难掩话语间的怒火。
而唐杉财……是真的很害怕。
宋泷墨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唐杉财现在应该尿遁了。
为什么?康嫔为什么能让皇帝皇后这般在意?
“还不快去?”
皇帝这句话,明显是对宋泷墨说的。
“臣遵旨。”
宋泷墨上前,道,“还请陛下恩准,臣入帘中为康嫔娘娘号脉。”
虽然她也会用丝线号脉,但康嫔明显已到性命攸关之际,再这样号,人都转世投胎了也号不出所以然来。
难怪太医院的太医没办法治好康嫔,恐怕张绦也是这样为康嫔号脉的。
“朕可以恩准。”宋泷墨听见皇帝这样道,“但若无法医治,朕要你跟太医院和康嫔一同陪葬。”
“……”
这个皇帝还真是在粥里撒葱花姜蒜啊。
小宫女居然没有在骗她。
宋泷墨真想现在去给皇帝号号脉,看看他是不是失心疯。
“臣领旨。”
宋泷墨掀开床帘,进去,又将帘子放下。
康嫔躺在床上,发着高热,脸色惨白,双唇毫无血色,呼吸又短又急又浅,比宋泷墨上回见她还要差。
她紧闭双眼,已经被病折磨得生不如死,丝毫没有那日来掖庭的气势。
宋泷墨伸出手,轻轻搭在她的脉上。
然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意识间很想逃离储秀宫这个地方,但双腿好像不听使唤一样,根本抖得动不了。
这就是……皇帝一直想要掩盖的秘密。
皇后也在这里,所以,皇后也是知道的。
唐杉财、张绦,应该也是知情人。
“宋司药。”
皇帝的声音在帘外传来,“诊得如何?”
宋泷墨搭在康嫔脉上的手都在发抖,张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陛……陛下。”
皇宫这个地方,实在是险象环生。
宋泷墨自觉入宫后见识增长不少,可这种事情还是第一回见。
江南巡抚知道这件事吗?他知道他的女儿受这样的苦吗?
“臣……”宋泷墨大脑一片混乱,所有的思绪最终汇成一个念头。
“臣,可以一试。”宋泷墨说完,终于找回自己的一点意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臣要先为康嫔娘娘施针,屋内不便太多人,请陛下命人在屋外等候。”
但是……真这么做,康嫔会愿意吗?说不定这是她的自愿呢?
宋泷墨拿出银针,看着康嫔,犹豫。
帘子外面,皇帝命屋里跪着的太医出去,只剩下三人。
皇帝,皇后,以及唐杉财。
整个屋子静得落针可闻,就算康嫔现在意识清醒,宋泷墨也根本没有办法开口问康嫔,是否愿意。
只能自己下决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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