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但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入目是连绵不断的青山,顶峰高耸入云,灵力充沛。沈慕站在云层间下眺,昔日的欢声笑语犹在耳边。
“过了万年,再见故景,还会有家的感觉吗?”
那道声音有些空灵,似是在心里。沈慕下意识捂住了心口,她知道,那是她自己的声音,不,也不是。
“你知道的,我就是你。你可以觉得自己和秋语不是同一个人,因为她没有落华的元神之力,但是你有。你我同源而生,为一人而生。”
秋语这个名字,沈慕的内心并没有多少触动。可因为一张相似的脸,在烟机阁牵扯出许多不该有的波折,也实难忘记,她的睫毛颤了颤。
“你,就是传说中的,落华神尊?”
“不,我不是。”那道声音不再悠远,一缕白光自沈慕指尖溢出,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倩影出现在沈慕眼前,“我只不过是落华的一缕残念,因封印中的部分元神,徘徊至今。”
“那我呢?”我又是谁?
沈慕看着那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心中忽然有了这么一个疑问。其实还是有些许细微的差别——沈慕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墨发顺从地垂在腰际,憔悴得有些破碎。
影子虽难以长久维持,却也不难窥见当年那位神尊的风华。
红色长裙艳丽夺目,淡金色流云纹点缀在袖口与裙摆,发间似挽动万千星子。眸中似有星河万顷,流转间清冷孤绝。垂眸又露出几分悲悯。
“当年那道神谕,究竟说了些什么?”
沈慕在风衍宗待了这么多年,虽不知风衍宗即是封印之地,却也听过修真界传闻,今夜这一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慕想要知道,所谓的天命之人,究竟是她被选中,还是……
“诸神陨落,封印不过万年之期,魔尊苏醒,血雨腥风,唯天命之人,可挽狂澜。”
“你的元神已经完整,该上路了。”
随着声音落下,那道浅影一同化作流光消散,只剩下指尖残留的点点荧光。
虚幻退去,沈慕孤身站在湖面上,弥漫的黑雾绕着她走,诡异得同曾经那道身影重合。
斩霜破水而出,数道剑气划破了夜色的静谧,同魔气缠斗。
沈慕看着面前的这把剑,她从前不曾见过,可心中的亲近之意不是错觉。连昭告诫过她的,短时间之内,她都不能再动用灵力。
也罢……
连昭和宣恪察觉到不对,着急忙慌赶到之时,论他二人再见多识广,也不免愣在原地。
沈慕手持斩霜剑,那些暴走的魔气犹如找到了目标,一哄而上,直直冲着沈慕而去。连昭被封印隔绝在外,想出手相助却无能为力。
眼看着沈慕被魔气吞噬,连昭眼睛都红了。
“别冲动。”
宣恪死死拉住连昭:“你过不去,就算过去了又能怎样?不过是白白赔上性命!”
连昭来不及悲痛,便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抬眼只见湖面被冰封,扭曲的魔气被平白凝结出的万千冰锥精准钉住,顷刻化为齑粉。
寒光顺着冰面的延展愈发炽盛,剑光一凛,暗夜中,沈慕挥手劈下,真神法器在她手中竟是那般妥帖。
连昭看着沈慕手一松,斩霜便消失在她手中。此刻的沈慕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也不多耽搁,脚尖在冰面上轻点几下,便落在了连昭身前。
“师父。”
“没事吧?”连昭将沈慕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了人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而后同宣恪对视一眼,又看向冰面,欲言又止。
沈慕也转身,看了一眼凝结的湖面:“斩霜神力衰微,封印也在削弱,为防魔尊再生事端,先这么封着吧。”
“你……”连昭犹疑了一下,换了个问法,“斩霜如今,可是为你所用?”
沈慕摇了摇头:“斩霜本就是留下镇守封印所用,何况如今封印已比不得从前,它离不得。”
连昭听了这许多话,反而心惊。沈慕今夜一字一句,都太陌生了。
“阿慕?”
连昭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沈慕方才的沉着与稳重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眼中不尽的迷茫。
“师父,我……”沈慕看着连昭,她如今依旧是满腔疑惑,一头雾水又不知谁能解答。
“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沈慕这几年长大了,连昭有意与她保持距离,今夜倒是破天荒得摸了摸沈慕的头发,安慰,“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师父在呢。天塌下来,师父给你顶着。”
沈慕迅速低头,使劲地眨了几下眼睛,点头:“嗯,有师父呢。”
“清和他们也该回来了,预选弟子的第二轮比试也要继续进行,你若是想要下山,不妨等新弟子选拔结束,届时让你师兄与你一起,我也放心。”
见沈慕点头,连昭和宣恪也准备离开。沈慕跟在二人身后,朝着银色身影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
宣恪似乎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连昭知道宣恪在想什么,只是说了句:“宗主,我们也要给宗门留个希望,这也是为了人间。”
沈慕睡得很熟,连昭看着少女终于沉静下去的睡颜,伸出手放在她的眉间,探了探,叹了口气。
连昭独自站在院中,思忖着破解之法。夜色孤寂,衬得他难得无助。
其实,作为历代长老居住之地的栖风阁,地方一点也不小。风衍宗的长老不少,但自从连昭成仙,这里便只住了他一人。直到,他捡回即墨则。
“师父。”
“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在为师背后突然出声!”连昭正自顾自悲春伤秋,没想到被即墨则吓了一跳,照着他的头就拍了一下。
即墨则捂着脑袋,腹诽了几句,还没来得及讲来意,就被连昭教训了:“怎么,不服?”
“徒儿不敢。”即墨则拱手。
“哼!”连昭笑了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
其实连昭挺高兴的。即墨则为人稳重,但在连昭看来,少了点独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张扬,或许是幼年经历所致。
连昭在即墨则小时候很喜欢逗他,但是成效甚微。自从沈慕出现,即墨则才更像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样子,嬉笑打闹也好,怦然心动也好。
“说吧,什么事?别告诉我你大半夜不睡,是为了陪我赏月,你可没那孝心。”
即墨则当然没忘了他的来意:“师父,让师妹她……”
连昭知道即墨则在担心什么,但有些事,哪怕是他,也是解释不清楚的。
沈慕如今的身体,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能做的,只是尽全力去保护沈慕。但是这些话连昭不可能告诉任何人。
第二轮比试开始那天,即墨则带着沈慕去凑热闹了。
“第二轮比试,伏妖塔认主。”清和的声音响起,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世人皆知,伏妖塔是风衍宗弟子的身份证明,他们本以为,只有等到正式入门之后,才有资格接触。
沈慕看着清和将人引入伏妖塔。没错,风衍宗存放伏妖塔的地方,正是风衍宗最为强悍的那座,属于连昭的伏妖塔。
高耸入云,金光流转,步入其中便能感受到纯澈而又深厚的灵力。
“诸位请停步。”清和走到一层正中央,“此塔的主人乃是连昭长老,有不少实力强劲的妖兽被封印于此,以我等之力,只能于此逗留片刻。”
沈慕看着十几座伏妖塔飞出,停在那些人面前,听到清和的声音:“诸位有一个月的时间若在此期间,诸位能够让伏妖塔认主,便是通过了第二关,反之,则无缘于风衍宗。”
“那师兄,倘若过了第二关没能过第三关呢?”有人问。
“过了第二关,便已拥有成为我风衍宗弟子的资格。”清和不紧不慢地解释,“若未过第三关,便可做个外门弟子。自然,外门弟子不拘泥于去留,诸君可自行决定是否留下修炼。若不愿,届时,伏妖塔便作为诸位行走江湖的一件宝物;若愿,可通过来日宗门内部比试,拜入内门。”
“伏妖塔有灵,它肯认主,必然是认可了那人的人品及心志,万望诸君慎之”。
话已至此,也没有继续留在伏妖塔的必要,清和将那些人送了回去,塔内,便只剩下了即墨则和沈慕。
“师妹……”即墨则犹豫了一下。
沈慕没出声,只是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
沈慕没有一座属于自己的伏妖塔,这件事在风衍宗并不是秘密。
世人口中风衍宗弟子身份的证明,她这个剑仙的弟子却没有。这是沈慕一直放不下的心结。
沈慕七岁正式拜入连昭门下,虽然灵元不稳,但修为一日千里,不过十二岁,便已经能够打败除包括即墨则在内,所有的同龄人。
其天资,风衍宗百年未有。
可世事无常,就在连昭终于松口,同意沈慕提前炼化伏妖塔那天,出了意外。
“师妹!”即墨则看着沈慕口吐鲜血晕倒在地,三魂吓没了七魄,急忙跑上前把人抱起来。
连昭当即给沈慕输送灵力,却发现,他输送到沈慕体内的灵力,犹如水入汪洋,不仅毫无效果,还会让沈慕的灵力流失得更快。
沈慕的禁制,就是那个时候戴上的。
“我没事。”沈慕笑了一下,“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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