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建，就是让你在更累的地方，花自己的时间，证明团队很团结。”
——牛马星形式主义大全
刺耳的广播喇叭再次撕破了周末清晨的宁静，声音比工作日还亢奋：“紧急通知！全体注意！为增强团队凝聚力，培养拼搏精神，本周末特举办‘奔向远方牧场’主题团建活动！不得无故缺席！活动表现将计入季度价值观考核！重复，计入考核！”
牛大壮刚从连续加班的地狱里喘过气，正瘫在畜栏里舔舐蹄子上磨出的新伤，听到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马小玲则立刻把脑袋埋进草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我就知道……狐扒皮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周末……”
集合地点在磨坊区外的荒地上。狐主任穿着一身离谱的亮黄色运动服，胸前还别着个哨子，精神抖擞地站在一个土坡上。旁边停着几辆破旧的板车，上面堆满了沉重的石磨盘。
“家人们！周末快乐！”狐主任吹了一声刺耳的哨音，“为了让大家摆脱日常工作的疲惫，拥抱自然，我们精心策划了这次‘奔向远方牧场’的徒步拉练！目标是二十公里外那个传说中的风景如画的备用牧场！”
下面一片死寂，只有牛马们沉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咳嗽声。
“为了增加趣味性，也为了体现我们的团队精神！”狐主任无视下面的低气压，继续激情演说，“我们将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负重拉磨比赛！两人一组，自由组合，拉着载有磨盘的板车，最先到达终点的前十组，奖励额外草料！最后到达的五组……”他拖长了声音，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需要提交五千字的团建心得体会，深刻剖析落后原因，并于下周全员大会上朗读！”
队伍里顿时一阵骚动。五千字？对于很多只会拉磨的牛马来说，比跑二十公里还可怕！
“现在，开始分组！”
牛大壮下意识地看向马小玲，马小玲也正看着他，眼神飞快地交流了一下。跟熟悉的人一组，总比被随机分配个猪队友强。两人迅速凑成了一队。
狐主任满意地看着大家“积极主动”地组队完毕，然后大手一挥：“出发！”
比赛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荒谬的内卷气息。有些强壮的牛马为了抢跑，差点把板车拽翻；有些小组为了抄近路，直接冲进了荆棘丛；更多的是像牛大壮和马小玲这样，咬着牙，低着头，拼命拉着沉重的板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艰难前行。
狐主任骑着一种小型悬浮摩托，优哉游哉地跟在队伍旁边，拿着个电喇叭不停地“加油鼓劲”：
“快！快！体现你们执行力的时候到了！”
“看那组！配合默契！这就是团队精神！”
“后面的加把劲啊！不要掉队！掉队就是给团队拖后腿！”
“想象一下！远方牧场鲜嫩的青草在向你们招手！”
“我招他个蹄子……”马小玲喘着粗气，汗如雨下，低声骂道，“他倒是骑着玩意儿，站着说话不腰疼……”
牛大壮只觉得肩膀上的缰绳像要勒进骨头里，板车上的磨盘仿佛有千斤重。所谓的“远方牧场”，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路程刚过三分之一，不少牛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马小玲眼珠一转，突然“哎哟”一声，身子一歪，抱着一只后蹄痛苦地蹲了下去。
“怎么了？”牛大壮赶紧停下板车，紧张地问。
“好像……好像扭到蹄子了……”马小玲表情痛苦，演技逼真，“好疼啊……”
狐主任的悬浮摩托立刻开了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要假装伤病逃避活动啊！价值观考核可是很严格的！”
马小玲抬起泪眼汪汪的眼睛，天知道她怎么挤出的眼泪：“主任……真不是假装……你看，好像都肿了……”她故意把蹄子歪了歪，看起来确实有点别扭。
狐主任狐疑地凑近看了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太不近“人情”。
“哼，真是麻烦！”狐主任不满地嘟囔，“那你们组就原地休息，等后勤车过来接吧！不过，比赛成绩就算你们弃权了！心得体会照写不误！”
“谢谢主任！谢谢主任！”马小玲连连“感激”地道谢。
狐主任骂骂咧咧地骑着摩托去追赶前面的队伍了。
牛大壮看着马小玲“肿痛”的蹄子，担忧地问：“你真没事吧？”
马小玲等狐主任走远了，立刻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蹄子，狡黠地一笑：“没事儿，装的。不这样，咱俩今天非得累死在这破路上不可。”
她拉着目瞪口呆的牛大壮，把板车拖到路边一棵枯树的阴影下，从板车底层一个隐蔽的夹缝里，居然掏出了两小捆藏好的稍微新鲜点的草料和一小皮袋水！
“喏，吃点喝点，补充体力。”马小玲惬意地坐下来，开始享用“病号餐”。
牛大壮看着悠闲的马小玲，再望向远处尘土飞扬、如同逃难现场般的拉练队伍，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狐主任的喇叭声和其他牛马拼命的喘息声、鞭子声。他们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而其他“队友”正在为了不写五千字检讨而往死里跑。
夕阳西下，当最后几组筋疲力尽、几乎是用爬的姿势到达所谓“风景如画”（实际上就是一片更大的荒地）的终点时，牛大壮和马小玲正好被那辆慢吞吞的破旧不堪的“后勤车”拉到场。
狐主任正在终点处慷慨激昂地总结：“……这次团建，充分展现了我们磨坊家人们不畏艰难、勇于拼搏的精神风貌！虽然有个别同志因伤掉队（他瞥了马小玲一眼），但整体是成功的！是凝聚人心的！回去以后，大家要把这种精神带到工作中去……”
牛大壮看着狐主任被夕阳拉长的、手舞足蹈的影子，又看了看身边假装一瘸一拐但眼神轻松的马小玲，再环顾四周那些累得瘫倒在地、眼神空洞的牛马们。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种所谓的“福报”，这种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实则是变相压榨和内部竞争的玩意儿，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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