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邮件的分量，不取决于内容，而取决于抄送栏里的名字。”
——牛马星通讯潜规则
牛大壮觉得蹄下的传动轴声音越来越不对，嘎吱嘎吱响得让人心慌。他琢磨了半天，想起之前听孔雀星来的技术支援提过一嘴，好像有个什么“轴承预热校准”的法子能缓解这毛病。这事不归狐主任管，直接问技术部门最快。
他瞅准监工转身的功夫，溜到那台布满灰尘的公共通讯器前——这东西只能发最原始的文本邮件。他笨拙地用蹄尖戳着键盘：
收件人：tech_support@milkywaygrind
主题：求助：关于第三区磨盘传动轴异响问题
内容：
技术部的老师好，
我是第三区拉磨员牛大壮。我这边的996号磨盘传动轴响声很大，听说有个轴承预热校准的方法可能有用，能详细告诉俺咋操作不？谢谢！
—— 牛大壮
他反复看了两遍，确认问题说清楚了，也没错别字，便小心翼翼地按下了那个锈迹斑斑的【发送】键。心里还美滋滋的，觉得自个儿挺机灵，知道找专业的人问专业的事。
邮件嗖的一声发了出去。牛大壮松了口气，回到磨盘边，继续跟那嘎吱作响的轴较劲，心里还盼着技术部快点回信。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技术部的回复。
不到一刻钟，狐主任像一阵阴风似的刮到了996号磨坊，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他手里捏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纸，正是牛大壮发的那封邮件，纸边都被他攥皱了。
“牛！大！壮！” 狐主任的尖嗓子因为愤怒拔得更高了，刺得牛大壮耳膜疼，“你！你好大的胆子！”
牛大壮吓得一哆嗦，蹄子下的磨盘都差点脱缰：“主……主任？咋……咋了？”
“咋了？”狐主任把那张纸几乎戳到牛大壮脸上，“谁允许你！直接给技术部发邮件的？！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任？！还有没有点规矩！”
牛大壮懵了：“我……我就是想问个技术问题……那个轴响得厉害……”
“技术问题？技术问题就不用通过我了？”狐主任气得原地转了个圈，“你这是越级汇报！是目无尊长！是严重的无组织无纪律行为！”
他挥舞着那张纸，对着渐渐围拢过来看热闹的其他牛马大声训斥，像是要开一场现场批斗会：“大家都看看！都学学！这就是典型的个人主义！自由主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有没有点团队意识？还有没有点流程观念？！”
“可是主任，”牛大壮试图辩解，“那个轴再不弄，可能真要坏了……”
“坏了也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狐主任打断他，“流程！规矩！比你那破轴重要一万倍！什么事都像你这样乱来，整个磨坊还不乱套了？！”
这时，鹦鹉哥扑棱着翅膀落在一旁的栏杆上，尖声附和：“就是就是！主任日理万机，就是要把控大局！下面的人怎么能随便越级呢？太不像话了！”
山羊会计也踱着方步过来，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慢悠悠地说：“大壮啊，年轻人有积极性是好的，但凡事要讲规矩嘛。你这邮件，至少应该抄送给主任一份，这叫尊重，也叫备案。”
牛大壮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位，脑子里一团浆糊。他就想问个修轴的法子，怎么就跟“个人主义”、“无组织无纪律”扯上关系了？抄送？啥是抄送？那破通讯器上好像没看见这个选项啊？
“没话说了吧？”狐主任见牛大壮哑口无言，更是得理不饶人，“鉴于你这次严重的错误行为，罚你今晚加班，把《星际联合磨坊内部通讯管理规定》抄写十遍！明天一早交给我！另外，下周一部门例会，你要当着全体同事的面，做深刻检讨！”
说完，狐主任狠狠瞪了牛大壮一眼，把那封“罪证”邮件塞进口袋，背着手，气哼哼地走了。鹦鹉哥和山羊会计也得意地瞥了牛大壮一眼，跟着离开了。
牛大壮瘫坐在磨道旁，看着继续嘎吱作响的传动轴，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团湿草。他不过是想修好磨盘，好好干活，怎么就这么难呢？
晚上，他借着昏暗的灯光，一边啃着发了霉的杂草，一边笨拙地抄写那本厚得能砸死牛的规定手册。马小玲溜达过来，拿起一张抄满字的纸看了看，噗嗤笑了。
“行啊，壮壮，字儿有进步。”她调侃道，“不过你抄这玩意儿有啥用？关键是cc，明白吗？cc！就是告诉狐主任，你干了啥，让他有知情权，有掌控感。哪怕你邮件是发给狮王总裁的，只要cc了狐主任，屁事没有。没cc，你就算是问厕所今天冲没冲水，都是大逆不道。”
牛大壮抬起头，眼神里全是迷茫和委屈：“我就是想修好磨盘……”
几天后，那根传动轴终于在牛大壮绝望的注视下，“咔嚓”一声，彻底断裂了。磨盘戛然而止。
狐主任闻讯赶来，看着瘫痪的磨盘和散落的零件，脸色铁青。他扫了一眼垂头丧气的牛大壮，冷冷地说：
“看见了吧？不听指挥，擅自行动，就是这种后果！牛大壮，你不仅目无尊长，还给生产造成了损失！这个月的优秀员工评选，你没份了！”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总结道：“大壮啊，经过这件事，你要好好吸取教训。在这里，流程比结果重要，规矩比效率重要。你，还不够成熟。”
牛大壮看着狐主任的嘴一张一合，又看了看那堆断裂的金属，突然觉得，这磨坊里的某些东西，比这坏掉的传动轴还要扭曲，还要荒谬。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他们的话，但又好像更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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