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金銮殿的九十九级汉白玉长阶,被风雪覆上了一层滑腻的白。
萧烬被两名校尉架着,一步步拖上石阶。**的双足早已冻得麻木,每一步踩下,都在雪地里留下一个混着血水的浅坑。铁钩穿透的琵琶骨随着身体的拖拽而撕扯,剧痛如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可他的头,始终是抬着的。
那双狼一样凶狠的眼睛,穿过漫天风雪,死死盯着石阶尽头,那个立于殿门之下的绯红身影。
她没有动,就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像,在等他这件祭品被献到祭坛之上。
终于,他被拖入了金銮殿。
地龙烧得极旺,暖意如潮水般扑面而来,与他身上彻骨的寒意相撞,激起一阵细密的、针扎似的刺痛。
殿内,百官分列两侧,锦衣华服,面无表情,像一排排精致的人偶。高踞龙椅之上的,是年仅十二岁的小皇帝,一身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而滑稽。他正不安地绞着手指,眼神怯怯地瞥向身侧。
在他的御座之侧,设有一张稍矮的紫檀木椅,铺着整张的白狐裘。
沈鸢正坐于其上。
她已摘下风帽,露出一张清绝无双的脸。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眉眼如墨画,唇色却极淡,整个人透着一股非人的、玉石般的精致与易碎感。可当她抬眸望来时,那双沉静的凤眸里,却藏着深不见底的权柄与漠然。
她才是这座大殿,这个王朝,真正的主人。
萧烬被狠狠地按跪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膝盖骨与硬地相撞,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铁链被拉得笔直,将他牢牢钉在殿中央。
“罪俘萧烬,北漠三皇子,拥兵犯我大胤边境,屠我幽州军民,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礼部尚书手持奏本,声音慷慨激昂,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一条条罪状被列举出来,冠冕堂皇。
萧烬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的目光,始终胶着在那个女人身上。
她也在看他。
那目光,不带半分情绪,像是在审视一件器物。从他凌乱的黑发,到他淌血的额角,再到他布满伤痕的胸膛,最后,落在他那双被铁链缚住、骨节分明的手上。
这是一双握刀的手,也是一双杀人的手。
礼部尚书念完了罪状,小皇帝如蒙大赦,立刻转向沈鸢,声音稚嫩又带着讨好:“厂公,依您之见,该如何处置?”
满朝文武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沈鸢身上。
沈鸢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优雅从容。她甚至没有去看殿中的少年,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北漠蛮夷,茹毛饮血,不知礼数,以强者为尊。杀了他,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勇士的归宿,算不得惩罚,反倒成全了他的名声。”
她顿了顿,呷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地继续说:
“我大胤乃礼仪之邦,对降俘,当显仁慈。然,国仇家恨,亦不可不报。”
她放下茶盏,终于将目光重新投向萧烬,那眼神像是淬了冰的刀尖,一寸寸剐过他的身体。
“本公以为,既要让他活着,又要让他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让他永生永世记住,犯我大胤者,会是何等下场。”
她停顿的每一息,都让殿内的空气凝重一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终于,她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阉之。”
话音落下的瞬间,满殿死寂。
连地龙烧得噼啪作响的炭火声,都仿佛被这彻骨的寒意冻结了。
阉之。
将一个以勇武为傲的北漠皇子,一个未来可能继承汗位的男人,变成一个不阴不阳的宦奴。
这是比死更极致的羞辱,是把一个人的尊严与未来,连根拔起,再狠狠碾碎。
不少文官的脸上,都闪过一丝不忍与惊惧。这位女厂公的手段,果然狠戾到了极点。
而跪在殿中的少年,在听到这两个字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狼眸之中,第一次燃起了某种奇异的光。那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点燃的,疯狂的火焰。
他看着高踞其上的沈鸢,看着她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看着她宣判他命运时那漠然的神情,他笑了。
一个无声的,血腥的,却又带着无尽狂热的笑。
仿佛她给予的不是极刑,而是一份无上的恩赐。
他这副模样,让沈鸢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预想过他的所有反应——暴怒、求饶、崩溃、咒骂……却唯独没有料到,他会笑。
像一头终于被激怒,准备亮出獠牙的野兽。
“厂公,”一名内侍官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托盘,“此乃‘百日红’,先帝所赐,饮下可无痛归西。是否……赐予此獠,免去活罪?”
这话说得巧妙,既是“仁慈”,也是最后的试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萧烬身上。
这是给他的选择。是屈辱地活着,还是有尊严地死去。
萧烬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沈鸢。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嘶哑的嗓音第一次在大殿中响起,像砂石磨过粗砺的岩壁:
“酒。”
只有一个字。
内侍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将托盘上的那杯酒端起,颤颤巍巍地送到他唇边。
那是一只白玉杯,里面盛着猩红如血的液体,在金殿的光线下,透着一股妖异的美。
萧烬没有动。
他用那双燃着野火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鸢,薄唇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你,喂我。”
满殿哗然!
“放肆!”
“大胆狂徒!死到临头还敢亵渎厂公!”
锦衣卫校尉的呵斥声与百官的怒斥混成一片。按着萧烬的校尉更是手腕一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可萧烬恍若未闻。
他只是看着她,固执地,挑衅地,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这个看似荒唐的要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就在所有人以为沈鸢会勃然大怒,下令将这狂徒就地格杀时,她却缓缓地站了起来。
绯红的衣摆划过地面,悄无声息。
她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萧烬面前,从惊呆了的内侍官手中,接过了那杯“百日红”。
她蹲下身,与跪着的少年平视。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极淡的冷香,像是雪水浸过的梅花。
她能看到他漆黑的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小小的、面无表情的倒影。
“想死?”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本公偏不让你如愿。”
说着,她抬起手,竟真的将那杯毒酒,凑到了他的唇边。
萧烬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中那片化不开的寒冰,笑意更深。
他张开嘴,没有丝毫犹豫,将杯中那猩红的液体,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带着一丝诡异的甜。
他仰起头,喉结滚动,直到饮尽最后一滴。一缕血色的酒液顺着他的唇角滑下,蜿蜒过他线条凌厉的下颌,滴落在他**的胸膛上,像一朵绽开的血梅。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这杯酒,算你我……合卺。”
话音落,他眼中的光芒骤然熄灭,身体一软,直直地倒了下去。
沈鸢静静地看着他倒在自己脚边,手中还握着那只空了的白玉杯。
她面色不改,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杯沿。
那里,还残留着他唇上的温度。
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我们阿烬的疯批属性初见端倪!别人求生,他求死,但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沈鸢这一笔,是试探,是折辱,也是她为自己磨刀的第一步。
大家觉得他这一笑,是真疯还是假疯?下一章,传说中的诏狱要登场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金殿判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