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风大,你向来畏寒,何事劳你跑这一趟?”
御书房内,沉水香的青烟在青铜兽炉中袅袅盘旋,将一室映照得光影沉静。
隆安帝端坐龙椅,目光缓缓移过奏折,落在阶下身影上。
“就是想着天气寒,所以儿臣特意熬了花旗参虫草花乌鸡汤,送来给母皇暖暖身。”
荣瑾瑜从贴身女官宣萱手上接过食盒,从中取出温热的汤盅。她小心翼翼捧着盅底,脚步轻缓地朝御案前走去,鬓边珍珠步摇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映得那张圆脸更显柔和。
走到案前站定,她唇角弯起一抹浅笑,声音放得极轻,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您最近是不是又犯头疾了?可要儿臣传唤御医前来诊治一番?”
隆安帝抬手挥了挥,宽大的龙袍袖摆扫过御案,带起一阵风:“不过是老毛病,犯不着兴师动众。”
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添了句,“你坐下说吧,不必总立在跟前。”
侍立一旁的太监捧着银碟上前。
碟中银针雪亮,他先取过汤勺舀了些汤汁滴在碟上,见银面未变,又将银针探入汤盅搅动片刻。确认无误后,才用锦帕垫着盅底,恭恭敬敬捧到隆安帝案前,躬身退后两步,垂首立在一旁。
隆安帝接过汤盅,指尖触到瓷面的温热,却没立刻喝,只漫不经心地用汤匙搅了搅汤里的虫草,忽然抬眼看向荣瑾瑜,似是随口问道:“听闻驸马最近常有不适,近来身体可好转?”
荣瑾瑜落座的身形一顿,面上不显,反而浅笑晏晏。“他近来确实抱恙在身。我想也许是天凉,又未曾注意加衣保暖的缘故。是以见今日冰雪严寒,忆起母皇总为政事殚精竭虑,怕母皇积劳成疾,便想着来送些滋养之物给母皇。”
隆安帝目光落在下首端坐的荣瑾瑜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体恤:“难为你有心,刚生产不足两月,本该静养,却被朕召回来操劳这些事,实在委屈你了。”
荣瑾瑜闻言,背脊下意识地绷紧,面上浅笑安然:“能担待这迎新送旧的差事,又能与纳兰一族上下和睦,共呈这梧凤和鸣的皇室宫宴,于儿臣而言,实在是无上的荣光,原该感念母皇的厚爱与器重才是,何来委屈一说呢。”
她说着,微微欠身,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说来,现在相关事宜已安排妥当,只是宴请名录还需请母皇过目。”
语毕,荣瑾瑜侧身看向身后的贴身女官宣萱。
宣萱早已心领神会,当即低眉垂首,双手捧着一本烫金名册上前,恭恭敬敬地呈到隆安帝的御案前。
“朕知你做事谨慎妥帖。只管吩咐下去照办就好,朕不插手。”也不知隆安帝是对荣瑾瑜太过放心,还是对宫宴太不上心。她接过册子也不看,只是随意地搁置在桌上。
反而慢条斯理地拿起汤勺,她捧着汤盅尝了两口,难得地露出回忆的神情。“这汤不腥不柴,味美清亮,可见你在厨艺上颇有造诣。朕年轻时倒也研究过小半年厨艺,但奈何天性愚钝,毁了不少食材后,也就将了。”
“母皇睿哲,”荣瑾瑜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很温和,嘴角却悄悄漾开一丝浅淡的笑意,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谦逊,“儿臣自认遥遥不可及。”
说罢,她抬眼望向御案,目光在那本烫金名册上停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纹,动作轻得几不可察,像是权衡着措辞,终究还是开口:
“还有一事……小五今日遣人来请假,说前些日子落水受了寒,风寒未退,恐难出席宫宴。”
隆安帝放下汤勺,勺子碰到盅壁发出轻响,瓷声清脆,在静谧的殿内仿佛格外响亮。
荣瑾瑜的心也跟着一紧,连呼吸都放轻,不敢直视隆安帝那张看不出喜怒的面容上。
“她今日亲自来同朕说过了,”隆安帝缓缓道,声音沉稳而不带起伏,“也是求着不出席宫宴。这些年纵着她,倒叫她愈发无法无天。平日顽劣也就罢了,如今正值佳节,竟也唤不动她入宫。”
语调仍是淡淡的,却让荣瑾瑜心头微颤——这样的淡,才更让人揣不透是怒是喜。
没被当场斥责,她心底的弦稍稍松了一丝,又立刻勒回去,不敢显露半分。
她依旧维持着善解人意的姿态,声线低柔地开解:“小五是母皇的亲骨肉,心里怎会不盼与母皇团聚?只是宴上人多嘈杂,她素来喜静,便借着病由,躲个清净。”
荣瑾瑜面上神色愧恼,语气亦郑重了几分:“都怪我失了计较,那日设宴,未料沈家郎君不慎落水,还连累小五跳水去救,才染了风寒。若说疏失,皆在我,求母皇责罚。”
隆安帝接过内侍递来的锦帕,不急不缓地拭去唇角的汤意,似乎连思量都带着从容。
“你有何失责?”隆安帝语调平平,目光却落在荣瑾瑜身上,意味不明,“你与她不过只差几岁,这些年处处包容照拂,朕都记着。”
她顿了顿,又似随口道:“只是她年纪也不小了,性子半分不见长进,动辄借题发挥。好在你们姐妹情分尚在,也省得朕多操心。”
随即话锋一转:“既然她说病体未愈,那就由着她在府中静养,省得出来惹是生非。”
说罢,她抬眼看向殿中侍立的内侍,吩咐道:“去五皇女府上传旨,赐她禁足。未得朕允,不许擅自离府半步。”
末了,又添了一句,声音依旧不温不火:“另去库房取些血燕、鱼胶、老山参,再备上好的汤药送过去。佳节将至,天寒露重,她素来顽劣好折腾,别真病出个好歹来。”
荣瑾瑜垂眸应声,心头暗暗叹息——母皇的责罚与赏赐总是这样并行,让人看不透,更让人不敢放松。
只有对小五的偏爱,是肉眼可见的。
“奴才遵旨。”
内侍躬身应下,脚步轻悄地朝门外退去,殿门被轻轻合上,留下一室寂静。
隆安帝微微仰头,缓缓揉了揉鬓角。
一旁的荣瑾瑜看在眼中,身子轻轻前倾,浅笑晏晏地开口,声音柔得像浸了温水。
“母皇可是头疾发作?儿臣学了些粗浅的按摩手法,或能为母皇疏解。”
隆安帝闻言抬眸,语气依旧温和,却淡得没有温度:“更深露重,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话音落下,她已垂眸复又拾起案上奏折,指尖停留在书页边缘,动作分明地划开了彼此的亲疏界线。
“……儿臣告退。”荣瑾瑜低眉顺声,语调恭谨。
她起身一礼,携贴身女官宣萱退出殿中。
檐角宫灯被夜风吹得微微摇晃,光影错落,二人身影在朱阶下被拉得忽长忽短,渐行渐远。
雪虽停了大半,寒气却像针似的往骨缝里钻,路径被专人打扫过,只余下薄薄一层冰碴,混着没扫净的残雪,踩上去咯吱作响,但胜在走起路来也不算艰难。
天色已晚,宫道上人影寥落,只有远处偶有灯火摇曳。
宣萱提着灯偷偷瞥着自家殿下。
“做这般欲言又休状为何?”荣瑾瑜脚步不停,面色冷淡地问。
“下官就是替殿下觉得委屈。”
宣萱憋了又憋,还是不忿地嚷出声来。她如同打开话匣子一般,声声都在为荣瑾瑜抱不平。
“平日里陛下哪会像今天这般,不留您说两句便下逐客令?这不是真把您当送餐食的厨子来使唤?可怜您一片用心,没得陛下宽慰嘉奖也就罢了,反倒因为五殿下挨了陛下的脸色。”
“五殿下平日里怎地也要唤您一声姐姐,您也待她不薄。可她明知道您为了宫宴一事忙前忙后,却故意摆架说不来,这不是不给您面子吗?从前她就愚顽恶劣,仗着陛下的宠爱无法无天!也难怪陛下虽然偏爱五殿下,却在政事上反倒器重厚爱您多些。”
“要下官说……”
宣萱压低声音。“就该找几个酸儒写诗骂骂她这不孝不仁不义之举,要她吃个流言蜚语的苦头,长长记性。”
荣瑾瑜露出一抹笑,却掩不住其中的虚假与冷漠:“依本殿看,根本没必要大费周章。你对本殿赤胆忠心,又生得巧嘴,不如本殿亲自领你去幼宜面前说上一番,定能让她悔罪自新。”
宣萱脸色骤变,猛地握紧灯笼提手,惶恐欲跪:“下官只是……”
荣瑾瑜轻轻扫了她一眼,宣萱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
“知道自己此举委实丑陋,就不要戴上假面具,还举着为我好的旗号。”
荣瑾瑜垂下眼睛,掩住眼底的冷意,敲打道:“本殿念旧,饶恕你这一回。若还想在本殿跟前当差,就少要搬弄那些口舌是非,也休提这等下作手段。我需要的是听话的下属,不是自作聪明的下属。”
“下官知晓。”宣萱战战兢兢地回话。
荣瑾瑜眼神一冷,声音微微压低:“还有——打发人回府,给驸马的药,加大剂量。”
宣萱愣了下,随后恭顺低头:“下官知晓。”
*
“所以——船的事情,和你有关吗?”
茶室内炭火轻响,窗外细雪簌簌。暖香氤氲中,一室安静。
荣幼宜斜倚在软垫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怀中白猫的下巴。那猫儿被她逗得舒服,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尾巴尖儿一翘一翘地扫过她绣着银线的袖口。
她唇角带着笑,看起来像一副天塌下来也不关己事的样子。
荣世宁的目光落在白猫身上:“这猫哪来的?”
“从皇宫里抢的。”她语气轻飘飘的,笑意盈盈,像是说着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事,“原本想带回我府里养的,可惜桑若那丫头一见猫毛就过敏,差点没肿成猪头。思来想去,还是让你替我照料几日最合适。”
说完还伸手轻轻弹了弹猫耳朵,好像真把这事当成了临时的烦心小事。
可她眼角那点笑意未及眼底。
那些本不该连着出现的人,那些巧得过头的巧合,还有太过及时的火灾……一路盘旋在脑海里,像湿冷的雪水渗进鞋底,走哪儿都不太自在。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太被动了。
早上刚听闻船只着火,她心里便觉得蹊跷,于是没多犹豫,进宫请了假,不参与除夕宫宴,权当避祸。
原本进宫的目的是打算明哲保身,哪知隆安帝忽然一时兴起,竟要给她赐婚。
她没法拒绝,只想着见见人总没坏处,结果半路杀出个拦路虎——未婚夫没见着,反倒在曲径深处撞见二姐和前任坐在一起说悄悄话。
当然,也并非全然无果。至少成功见到了不算“未婚夫”的未婚夫,还顺便拐走了只猫。
“说回来——”她将猫往怀里又捞了捞,“你查得怎么样了?”
荣世宁神色不动,指尖轻轻叩着案几:“昨夜船只走水事发后,我已让人去查运司的存档货单。”
“结果如何?”荣幼宜指尖仍陷在猫儿蓬松的毛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圈儿,像在随意问话,又像是在消解某种无形的焦虑。
荣世宁注视着她的动作,眼睑微垂,掩去眼底的深意,缓缓道:“结果发现,自三个月前起,茳城至京都的船运量就开始异常暴增。货单上标注的多是‘腌制品’、‘陶罐’、‘染料’、‘纸张’这类寻常民用品,看似无甚不妥。”
她顿了顿,指尖在案几上重重一叩:“可细究之下便会发现,这些货单不仅重复标注、格式混乱,甚至有多处日期重叠——显然是伪造的。”
“筹备这么久,看来是大活。”荣幼宜歪着头看她,眸光流动,笑着说了句。“你要我帮忙吗?”
京都城是皇权中枢、天子脚下,平日里哪怕多调一车货物都得层层申报,像这样长达数月的暗中调运,要不是有心人从中周旋,根本不可能瞒天过海。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荣世宁淡声开口,语气不显讶异,眼神却比言语更沉些,“你竟会主动请缨。”
她原本就觉得奇怪。荣幼宜素来怕麻烦,怎么忽然对一桩扑灭及时、没出人命的火情上了心?
“人家都要炸到咱家门口了,”荣幼宜轻哼一声,仍是那副半真半假的调子,“我还是有点集体意识的,好吗?”
炭盆里“啪”地爆出个火星,静了一瞬。
荣世宁垂眸,将一封折子从案边推过来,语气仍旧不动声色:“老二那边已经在着手,调游静回京。”
荣幼宜手上动作一顿,怀里的白猫不满地“喵”了一声,尾巴尖在她手腕上甩了一记,像在抗议她心不在焉。
“二姐嘴上不说,行动上倒是很给力嘛。”
早上刚跟她暗示了下,下午就开始行动了。
荣世宁淡淡道:“她是在意你这个妹妹。”
这话说得别有意味。
荣幼宜抬眼看她,语气半真半假:“你和我都是她妹妹,怎么听你这口气,好像更担心我插手?”
“我是在问你一句。”荣世宁目光落过来,“你想清楚了吗?”
顿了顿,她补上一句:“小五,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卷进来。”
这话听着像是提醒,语气里却带了某种近乎审视的意味。
“别说得这么吓人嘛。”荣幼宜笑着摆摆手,神色还是一贯的轻巧,“我就是想查查是谁害我没吃上酸枣糕,又没说要掺和你们那些党争。”
她停了片刻,笑意一点点收敛,语调变得认真:“况且,这事也未必是二姐。调那种东西进京……跟造反差不多,二姐就算再有胆,也不会这么蠢。”
她低下头逗了逗猫,手指像是在随意,却在每一次抚触间有微不可察的停顿,像是在权衡:“我倒觉得——纳兰族更可疑。”
荣世宁看着她,目光深得不见底:“纳兰族归降多年,如今圣子亲入京,与我朝共襄除夕宫宴。你这么说,很难不让人觉得是在挑拨离间。”
“我挑拨什么?”荣幼宜唇角微弯,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说得好像我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事儿精。可这事,不是恰得太巧了吗?”
她的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人前脚刚带队入京,后脚就查出有人早把那东西运进来了。时机拿捏得这样精准,连扫尾都提前做完了——不是他们动手,谁又能配合得这么好?”
正说着话呢,怀里的白猫许是因为被她冷落了,终于按捺不住,尾巴尖不耐烦地甩了甩,身子一扭就想从她臂弯里跳出去。
幸好,荣幼宜眼疾手快地按住它的后颈,无奈又好笑地低头问:“小祖宗,才冷落你一会儿就要跑?”
荣世宁捧着青瓷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浮凸的缠枝纹,目光无声地落在妹妹膝头那只毫无防备、正翻出柔软雪白肚皮的小兽身上,忽而问:
“这只猫有名字吗?”
“还没呢。”荣幼宜闻声抬眼,唇边又绽开那抹带着点狡黠意味的笑,明晃晃地看向荣世宁,“三姐才高八斗,不如你给取一个?”
荣世宁低头抿了口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神色,摇头:“既是你的猫,何必假手于人?”
荣幼宜一本正经地回答:“名字是最短的咒。我捡了它,但又不打算养它,还是不要和它建立起这种羁绊好了。”
茶室一时静默,只余炭火偶尔迸出细微的噼啪声。那猫儿似有所觉,仰头蹭了蹭荣幼宜的手腕,琉璃似的眼瞳里映着跳动的烛光。
荣世宁忽地说:“那你不应该救下它。”
荣幼宜并不意外,只是解释:“这不一样啊,生命对生命的敬意,是不需要什么因果缘由的。我很喜欢一个词,叫‘杂树生花’。春花的美,在于你可以忘记它的名字、来历,忘记它的一切——在你看到它从枯枝残叶中探出头的那一刻,你自然而然会被它吸引。”
说到这里,她忽然将猫儿举到面前,鼻尖相触:“救下你也是啊,怎么能忍心呢?这么弱小又顽强的生命。”
猫咪柔软温顺的气息轻拂鼻端,让荣幼宜心头一松,神情渐渐宁静。她低下头,又换了个姿势将小兽搂回怀里,毛茸茸的尾巴从她颈侧滑过。
荣世宁的视线随之落到她的颈项间,似被什么触动,微微眯起眼。片刻后,她伸手拂开那缕挡着的发丝,眉头一拧:“你这儿——”
荣幼宜愣了愣,下意识抬手去摸:“印子还在吗?很明显吗?”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莫名,“不对啊,我今天进宫见了那么多人,也没有人提它啊。”
早上她没去遮那吻痕,和徐沉烨草草说了几句话就进宫了,更没心思管它。而且在宫里见了那么多人,也没人特意提它啊,她还以为早消除掉了呢。
荣世宁却忽然收了方才的几分缓和,眉峰压得低了些,语气瞬间冷淡下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你明日卯时就去找付金秋了解情况吧。”
荣幼宜脸上的困惑倏地僵住,随即垮了下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拖长了调子:“这么早?”
她尾音里还裹着几分难以置信的震惊,仿佛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
荣世宁只淡淡道:“免得你心思又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话音一落,荣幼宜“腾”地站了起来,眼角都扬了起来:“你这话我可不服气。我的心思,不都全在你这儿?”
她说得快,带着几分压抑的火气,像是许多话一旦开口,就收不住了。
“昨天才吵完架,今天我就自己找过来了。”
“你为了拉拢中书令,宁愿牺牲我们之间的情面,最后连哄都不肯哄我一句!我就不能有脾气吗?”
“还有纳兰族的事,明明透着古怪,你偏要断定我是挑拨离间,我心里就该一点都不难受吗?”
脚边的白猫似是听出了她话音里的涩意,轻轻“喵”了一声,用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蹭着她的脚踝,尾巴还温顺地绕了绕她的裙角。
“别撒娇。”
荣世宁俯身,将白猫抱到怀里,语气冷淡而笃定:“说吧,这次又想要什么。”
荣幼宜被她戳破心思,却丝毫不觉得意外,反而眼尾微微上挑,脸上闪过一丝狡黠:“这件事情了结之后,我想出去走走。总闷在京都城里,实在太无趣了。”
“想都别想。”消息灵通的荣世宁拒绝道。“因为你落水得风寒的事,母皇刚下了禁足令。”
“啊?认真的吗?”
才刚出宫就直奔太子府,一直没回家的荣幼宜这才得知消息,有些错愕,但很快又笑眯眯地表示:“这算什么,三姐一定有办法帮我的吧。”
“我听说——”荣世宁抬眼看她一眼,语气意味不明,“徐沉烨开春后要随他母亲去茳城。”
“这你也知道?”荣幼宜挑了下眉,语气仍是轻飘飘的,“不过和他没关系,我想去椿临。”
“椿临?”荣世宁略一思索,微皱起眉,“那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向来知道荣幼宜的性子,京都的山水楼台早已束缚不住她。可椿临呢?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小城,既无山水之胜,也无民俗之奇,实在想不出哪点能吸引她。
荣幼宜神情自若,轻声答道:“听说那儿的豆腐做得很好吃。”
荣世宁看着她,眉梢动了动,脸上写满了“我不信”三个字,连语气都懒得给一句。
荣幼宜却像是全然没察觉,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就算是漕运司的事,也犯不着找付金秋吧?她就是个吉祥物啊。”
付金秋与崔李出身相似,皆为门阀士族之后,只是相比如今声势显赫的郧西崔氏,禀江付氏早已式微,沉寂数十年,几近淡出士族的核心圈层。
追根溯源,禀江付氏的衰落,其实与当今隆安帝的政治变革密切相关。
昔日付家在漕运司权势滔天,仗着地处沿江要道的天然地利,在朝中布下庞大关系网,几乎掌控漕务。权势所及之处,不知为家族聚敛了多少利益与资源。
然而,隆安帝即位之后,志在重整纲纪,削弱门阀世家的垄断之势,尤其对漕运这类掌控物资命脉的要害之处,更是痛下杀手。漕运司成了新政改革的第一道试刀,昔日付氏赖以维系权势的根基逐步被瓦解,朝局变动之下,禀江付氏的势力不断被稀释。
更雪上加霜的是,付氏后继无人,近几代再无可堪大用之才。昔日凭着祖荫尚可苟延残喘,如今却因后继乏人而彻底沉寂。昔日的门阀光环,如今只剩下谱牒上一纸空名,难掩现实中的式微与没落。
故而,荣幼宜理所当然地一摊手,话音慢悠悠落下:“付金秋那点本事,漕运司的章都没敲过,空挂着个副使的名头,她也心安理得。她若能使得上,难道我这个‘殿下’,还不更好使?”
荣世宁的语气淡淡,却隐约透着冰冷:“名号不重要,重要的是禀江付氏这个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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