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吴大夫那两块桂花糕带来的暖意并未持续太久。
接下来的两日,送来的饭食虽不再是清汤寡水,却也仅是勉强果腹,油星不见,荤腥全无,比之前“世子房里人”的标准相去甚远。
送饭的又换成了那个吊梢眼婆子,虽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克扣,但那倨傲嫌恶的眼神,和放下食盒时故意弄出的哐当声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顾沁月,王氏的阴影依旧笼罩着她。
顾沁月沉默地吃着那些粗糙的食物,胃里像塞了一把沙子,磨得生疼。
她知道,这是王氏无声的示威和持续的折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被动挨打,只会让处境愈发艰难。
第三日清晨,当那婆子再次送来一碗只见菜叶不见米粒的所谓“菜粥”和一个硬邦邦的杂面馒头时,顾沁月没有像前两日那样接过。
她看也没看那食盒,只是平静地对那婆子说:
“拿走。”
婆子愣了一下,吊梢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堆起假笑:“顾姑娘,这早饭……”
“我说,拿走。”顾沁月抬起眼,目光清冷,不容置疑,“这些东西,我吃不下去。”
婆子脸色变了变,强撑着道:“姑娘,府里规矩,饭食送来就得用,您这……”
“规矩?”顾沁月轻轻打断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是侯府的规矩,还是夫人院里的规矩?你去回话,就说我顾沁月伤病未愈,脾胃虚弱,实在无法消受这等‘精心准备’的饭食。若因此饿出个好歹,耽误了世子爷查问,恐怕……你也担待不起。”
她将“精心准备”和“担待不起”咬得格外重,目光如冰锥般刺向那婆子。
婆子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又想起前几日被她用《大兴律》吓得屁滚尿流的情形,顿时气短了三分。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顾沁月却已转过身,面向墙壁,闭目养神,彻底无视了她的存在。
那婆子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最终,她还是恨恨地跺了跺脚,拎起几乎没动过的食盒,骂骂咧咧地走了。
顾沁月听着脚步声远去,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沉静。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拒绝进食,是一场危险的赌博。
她在赌,赌陆锦恒不会真的任由她这个“关键人证”活活饿死,赌他对自己还有一丝利用价值或探究之心。
胃部的空虚感一阵阵袭来,伴随着轻微的眩晕。
她靠在榻上,努力调整呼吸,保存体力。
午膳时分,果然无人再来送饭。
整个下午,西厢小院寂静得可怕。
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她的意志。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眼前偶尔会闪过细碎的金星。
吴大夫照常来诊脉时,搭上她腕间,眉头立刻紧紧锁住。
“姑娘!你……”他声音带着惊怒,又强行压低,“你何苦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
顾沁月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却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大夫,我不是作践自己……我只是,不想吃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她顿了顿,看着吴大夫浑浊却隐含关切的眼,轻声道,“劳烦大夫……替我捎句话给世子爷……就说顾沁月……恐怕等不到世子爷查明真相……便要先行一步了……”
吴大夫浑身一震,看着顾沁月那决绝而脆弱的神情,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药箱里又偷偷塞给她一小包糖渍梅子。
“含一颗,吊着精神……”
说罢,便匆匆离去,背影带着一种无奈的仓促。
顾沁月含了一颗梅子在口中,酸甜的滋味刺激着味蕾,暂时压下了些许恶心和眩晕。
她知道,吴大夫一定会把话带到。
现在,就看陆锦恒如何反应了。
晚膳时分,院外终于传来了不一样的动静。
不是单个的脚步声,而是好几个人的。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竟然是世安居那位面容严肃的嬷嬷,她身后跟着两个提着多层食盒的小丫鬟。
嬷嬷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靠在榻上、闭目不语的顾沁月,语气刻板却不再带有之前的轻蔑。
“顾姑娘,世子爷吩咐,从今日起,您的饮食用度恢复旧例,由世安居的小厨房单独制备送来。之前伺候您的春桃、秋杏,也已调回,即刻便到。”
顾沁月缓缓睁开眼,看向那嬷嬷,声音因虚弱而低微,却清晰:“多谢世子爷……也劳烦嬷嬷了。”
嬷嬷没有再多言,指挥着丫鬟将食盒里的菜肴一一取出,摆放在桌上。
不再是清粥咸菜,而是两荤一素一汤,外加一碗晶莹的白米饭,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姑娘请慢用。”嬷嬷说完,便带着人退了出去,留下顾沁月对着满桌的饭菜。
几乎就在同时,春桃和秋杏红着眼圈跑了进来,一见到顾沁月消瘦苍白的模样,眼泪就掉了下来。
“姑娘!您受苦了!”
“我们被调去浆洗房,想打听您的消息都打听不到……”
看着两个小丫头真情实感的担忧,顾沁月冰冷的心底泛起一丝微暖。
她温和地笑了笑:“我没事。先帮我盛碗汤吧。”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汤水,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驱散了连日的寒意和绞痛。
她知道,这一局,她赌赢了。
陆锦恒插手了,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顾沁月由他接管,明确地划清了界限,阻止了王氏进一步的磋磨。
这不仅仅是一顿饭的胜利,更是一个信号——在陆锦恒弄清楚某些事情之前,她顾沁月的命,他保了。
然而,就在她稍稍安心,准备好好吃顿饱饭时,脑海中,那沉寂了数日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感,如同潜伏的毒蛇,再次悄然苏醒!
【滋……系统重启检测……环境扫描……宿主生命体征稳定……积分系统恢复……当前积分:-5600。】
【警告!系统休眠期间,世界线偏移度已达临界值!‘虐文女主’核心设定濒临崩溃!】
【紧急任务发布:挽回剧情!请宿主在十二个时辰内,主动向王氏认错,并自愿领受二十杖责,以修复‘受虐’基础设定!任务成功,积分 1000!任务失败,将启动终极惩罚:灵魂剥离!】
系统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机械呆滞,反而带着一种被触犯核心利益后的、极度冰冷的疯狂和急迫!
终极惩罚……灵魂剥离!
顾沁月拿着汤匙的手猛地一僵,刚刚吃下去的东西瞬间堵在了喉咙口,一阵剧烈的反胃感袭来。
系统的反扑,来了!
而且来得如此猛烈,如此不留余地!
它要她主动去认那莫须有的罪,主动去承受杖责,重新将自己钉回“虐文女主”的耻辱柱上!
顾沁月握着汤匙的手指关节绷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胃里刚刚咽下的温热汤水,此刻仿佛变成了灼热的岩浆,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春桃察觉到她的异样,担忧地小声问道。
秋杏也紧张地看着她突然煞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顾沁月猛地闭上眼,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恐惧和绝望死死咽了回去。
再睁眼时,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所有的脆弱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燃烧着的平静。
“我没事。”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稳定,“只是饿得久了,突然吃东西,有些不适。”
她甚至勉强自己对两个小丫头扯出一个极淡的笑,“你们也吓坏了吧,先去用些饭,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伺候。”
春桃和秋杏将信将疑,但在顾沁月坚持的目光下,还是乖顺地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瞬间,顾沁月挺得笔直的背脊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她伸手扶住桌沿,才勉强稳住身形。
【倒计时开始:十一时辰五十九刻……十一时辰五十八刻……】系统的倒计时如同丧钟,在她脑海中冰冷地敲响。
认错?领受杖责?
绝无可能!
她顾沁月,从现代法治社会穿越而来,经历过信息爆炸的洗礼,骨子里刻着的是平等、自由和尊严!
让她向一个因妒生恨、滥用私刑的王氏认那莫须有的罪?
让她主动趴下去承受那侮辱性的杖责,只为了满足这该死的系统所谓的“剧情”?
宁可魂飞魄散,也绝不跪着求生!
一股狠厉从她心底升起,压过了所有的恐惧。
既然系统不给活路,那她就跟它拼个鱼死网破!
它要她认罪,她偏要把这天捅个窟窿!
它怕世界线偏移,怕“虐文女主”设定崩溃?
那她就彻底毁了这设定!
顾沁月直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微凉的夜风吹拂着她滚烫的脸颊。
她看着侯府层层叠叠的屋脊飞檐,看着那被高墙圈起来的、压抑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系统不是依靠这个世界的“逻辑”和“规则”运行吗?不是忌惮她引用《大兴律》吗?
那她就将这一切,玩到极致!
“春桃。”她扬声唤道。
春桃连忙推门进来。
“你去想办法,递个话给外院负责采买的管事,或者任何能接触到外面的人。”
顾沁月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就说,镇远侯世子陆锦恒,明察秋毫,秉公执法,正在彻查府中奴婢状告主母滥用私刑一案。此案关乎国法纲常,侯府清誉,若有进展,或需外界见证。”
春桃惊呆了,张大了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姑、姑娘!这……这怎么能传到外面去!世子爷会震怒的!”
“就是要让他知道,这件事,捂不住了。”顾沁月眼神冰冷,“照我说的去做,小心些,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她要逼陆锦恒,将这件事放在阳光下!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侯府里有一个不肯屈服的奴婢,在拿着《大兴律》抗争!
“秋杏。”她又唤另一个。
秋杏怯生生地进来。
“你去找吴大夫,”顾沁月看着她,“不必隐瞒,就直接告诉他,我旧伤未愈,又连日忧惧,加之饮食不继,如今心悸气短,咯血不止,恐有性命之危。求他……务必设法,将我的‘病情’,让该知道的人知道。”
她要卖惨,要将王氏的“磋磨”和她宁死不屈的“刚烈”,通过吴大夫的嘴,传递到那些可能对王氏不满、或者对陆锦恒有影响力的人耳中。
比如,那位失了臂膀、心怀怨怼的李姨娘,比如,府中其他可能对王氏独断专行早有微词的人。
【警告!宿主行为严重加速世界线崩塌!终极惩罚风险极高!请立刻停止!】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尖锐。
顾沁月在心中冷笑回应:“停止?你不是要灵魂剥离吗?来吧!在我魂飞魄散之前,我看你这破剧情还怎么演下去!”
她不再理会脑内嗡嗡作响的警告和那令人窒息的倒计时,转身坐回桌边,重新拿起筷子,开始认真地、一口一口地吃那些已经有些凉了的饭菜。
她需要体力。
需要精力。
需要活着看到,是她先被系统抹杀,还是她先把这侯府,把这该死的虐文剧本,搅个天翻地覆!
胃里依旧不舒服,但她强迫自己吞咽。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试图在夹缝中求生的穿越者,而是一个向不公命运发起决死冲锋的战士。
王氏的阴毒,系统的威胁,陆锦恒的莫测……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她必须踏过去的荆棘。
绝不屈服。
无论代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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