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再听罗祁夫妇那令人作呕的对话,仅凭感知月娘周身那混杂着怨毒与血煞的污浊气息,容姜便已断定——这一家子,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那张看似温婉柔顺的面皮,与内里透出的狠戾心性形成了极其扭曲的对比,真真是应了那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而罗氏夫妇方才那番信息量巨大的对话,更是让九雅听得瞠目结舌,她扯了扯容姜的袖子,神识传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作祟的女鬼……生前竟是他们罗府的婢女?!”
虽是疑问句,语气却已是肯定了**分。即便不是家生婢女,也定然与这罗祁脱不了干系,是他惹下的风流孽债。若真是被他们夫妇迫害致死,如今化为厉鬼前来索命,岂不是天经地义?
容姜嘴角牵起一抹冷笑,“是与不是,寻正主问上一问,便知分晓。”
“可是她们都变成鬼了,还杀了人,肯定已经变成很凶的厉鬼了吧?能好好说话吗?”九雅下意识地接话,正想说鬼魂凶戾,恐难沟通,下一秒却猛地顿住,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差点忘了身边这位的身份!这可是统御万鬼的冥皇陛下!让几个小鬼来回话,还不是如同呼吸般简单自然?
咳咳……请原谅她这个在红旗下长大、坚信唯物主义的穿越者,平生别说见鬼,连恐怖片都少看。到了魔界,接触的也都是魔,对“鬼”这种生物的了解,基本来自于小说影视,完全没建立起清晰的概念。
容姜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窘迫,侧过头,眼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揶揄:“阿九亦是修行之人,修为不凡,难道平日游历,从未见过鬼魅精怪?”
在她看来,人死为鬼,物老成精,实属天地常理。除非是魂飞魄散、形神俱灭,否则生灵死后,化为鬼怪乃是寻常之事。
“呃,这个嘛……”九雅眨了眨眼,眼神飘忽,假装被屋内桌案上摆着的一个硕大金黄佛手吸引了注意力,干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实不相瞒,我师门一脉修炼的路子比较……独特,专注于内在心性与力量的锤炼,跟青阳子那种专司捉鬼画符的不太一样。所以嘛,很少主动去招惹那些东西,对这方面的见识确实……略有欠缺。”
她十分光棍地承认自己“见识少”,并且努力摆出一副“我们高端修士都不玩这个”的傲娇模样。
“是吗?”容姜拖长了尾音,凤目中笑意流转,却也不戳破,“那阿九今日倒是可以开开眼界,就近好生观察一番呢。”
九雅立刻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期待!十分期待!”所以她今天能看到什么?大型人鬼对峙现场?还是冥皇陛下现场办公审鬼?想想居然有点小激动呢!
看着她那副明明好奇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容姜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位魔尊……当真是有趣得紧。“日落之前,那位青阳子便要到了。在此之前,阿九不妨随我一道,先去见见此地的‘事主’。”
罗夫人和罗祁夫妇这边,已无再探的必要,满口谎言,心术不正。接下来,该去听听另一方的“陈述”了。
“好呀!”九雅答应得异常爽快。嗐,她堂堂魔尊,统御万魔,难道还怕见几个小鬼不成?……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她还是暗自祈祷,希望那几位女鬼小姐姐的形象千万不要太过于突破想象极限。她可不想重温当年半夜躲在被窝里看恐怖小说,被那些描写得七窍流血、断肢残骸、长舌拖地的恶鬼形象吓得瑟瑟发抖、需要开灯睡觉的黑历史。她的小心脏,其实还是挺脆弱的。
容姜微微阖目,神识如无形的网般铺开,瞬间便锁定了目标。她抬手指向罗府的西侧方向:“怨气最浓处,在那边。”
两人隐匿身形穿过亭台楼阁,来到罗府西侧。这里是一处小巧精致的花园,草木显然经过精心打理,生长得异常茂盛,几株颇有年头的古树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相连,投下大片浓密的绿荫。若在平日,倒是个夏日纳凉的好去处。
“这罗府的确家底丰厚,在临淄城内竟能拥有如此大的一片私园。”九雅打量着花园的规模,啧啧称奇。这地段寸土寸金,绝非寻常富户所能拥有。“这园子里的花木倒是侍弄得极好,就是……感觉阴气重得很,凉飕飕的。”
早在刚潜入罗府时,她就感知到几股不同于魔族也不同于活人的阴冷气息,结合罗祁的话,她知道那便是鬼气。但鬼气与魔气终究不同,魔气更偏向于暴烈、混乱或威严,而鬼气则是一种纯粹的死寂与怨念的聚合体。她未曾亲眼见过鬼魂,对此了解不深。
此刻站在这西园之中,那股阴森森的鬼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冰冷刺骨。即便没有厉鬼害人,寻常活人若是常待在此地,阳气也必然受损,轻则病痛缠身,重则折损寿元。
“阿九的感觉没错。”容姜神色不变,语气淡然,仿佛这浓重的怨气阴煞不过是寻常雾霭,“此地怨念盘结,冤屈不散,已自成一方阴煞之域。”
她一边同九雅说着话,一边意念微动。身为万鬼之主,她的意志便是最高的召唤。一股浩瀚的威严悄然降临此园,那是源自冥府统御一切亡魂的绝对权柄。
下一刻,园中光线似乎暗淡了几分,阴风打着旋卷起几片落叶。在几株最为茂盛的古树阴影下,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几道模糊的身影由淡转浓,逐渐凝聚成形。
“发生了何事?”
“我们怎么……”
几个女子茫然惶惑的声音轻轻响起,她们似乎还没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显形。当她们看清站在不远处的九雅和容姜时,本能地感到一阵畏惧。她们并不认识容姜,但容姜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形威压,让她们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与敬畏。
几乎是下意识的,几个女鬼齐齐朝着容姜的方向跪伏下来,青白色的面容上写满了敬畏与茫然,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怯生生地统称了一句:“拜见……大人?”
这边,九雅冷不丁看到几个身影凭空出现,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吓得往后微微缩了一下,差点显出身形。
她定睛看去,只见这几个女鬼小姐姐,形态各异。其中一个穿着淡青色的窄袖襦裙,头梳着简单的双丫髻,额前留着整齐的垂发,鬓边只簪着一支朴素的镀银发簪和一朵小小的粉色绒花,看装扮应是府中的丫鬟。除了面色过于惨白毫无血色嘴唇泛着不自然的乌青之外,容貌清秀,与生人并无太大差异。作为婢女,服饰不能逾矩,她身上的青衣颜色极淡。
旁边还有两三个同样身着青衣丫鬟服饰的女鬼,却是长发披散,遮住了部分面容,而她们背后的衣衫,竟被大片暗红色的血迹浸透,看上去触目惊心。
另外两个女鬼看起来年岁稍长,约有二十多岁,身上穿的衣裙料子明显华贵许多,虽是素色,但绣纹精致,发间戴着金钗玉簪,容貌也十分秀丽婉约。只是其中一个双眼、双耳、口鼻处不断有暗红色的血泪缓缓渗出,另一个则双手紧紧捂着腹部,指缝间不断有大量的血污涌出,染透了裙裳,神情痛苦。
看完了这几个女鬼小姐姐的形貌,九雅一时哑然。倒没有想象中那般肠穿肚烂、肢体破碎的极端恐怖景象,但若是夜深人静之时,这几位一齐现身,幽幽地望着你……那场面也足够让普通人魂飞魄散了。
容姜并未反对那句“大人”的称呼,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跪伏在地的众女鬼,声音清冷,却自带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尔等皆是罗府中人?”
几个女鬼互相望了望,眼神交流间,最终推举那位七窍流血、衣着最为体面的女鬼作为代表回话。
那女鬼盈盈一拜,声音轻柔,若非脸上那不断流淌的血泪,定然是个温柔似水的美人:“回大人话,妾身张氏,原是……罗尚书大人的妾室。”
“尚书大人?就是那个罗祁的爹?”九雅小声对容姜嘀咕了一句。尚书之职,在古代至少是从二品的高官,以罗祁的年纪,确实不太可能坐到这个位置。
听到“罗祁”这个名字,张氏女鬼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眼中的血泪流得更急了,她低声道:“是……尚书大人,正是大公子罗祁的父亲。”
“其他人呢?”容姜的目光依旧落在张氏身上,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需要了解所有事主的身份与冤屈。
张氏抬起颤抖的手,先指向身旁那位腹部不断淌血的女鬼:“这位是陶氏妹妹,她……她也是尚书大人的妾室。”接着,她又指向那四名青衣女鬼,“这是冬香,这是雪梅,这是秋菊,这是竹书……她们,她们都是大公子罗祁院子里的……婢女。”
好嘛,果然都是罗府的人,而且看这死状,没有一个像是寿终正寝,安详离世的。
容姜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女鬼,语气陡然转厉,“尔等既已身死,为何不入地府轮回,反倒滞留阳间,沾染血腥,害人性命?!”她看向这怨气冲天的花园,“阴阳有序,生死有律!若尔等是无端造孽,害及无辜,便休怪本座立时令尔等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这番话蕴含着无上威压,让众女鬼瑟瑟发抖。然而,听到后半句,尤其是“无端造孽”、“害及无辜”这几个字,女鬼们黯淡的眼中反而亮起了一丝微光——这位大人,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打杀她们,而是在给她们陈述冤屈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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