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着死时惨状的鬼相,本就谈不上美观,此刻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更显得狰狞可怖。一个个面色青白,眼神怨毒,周身黑气翻滚,若是再配上两颗獠牙,简直完美契合了话本里对青面獠牙厉鬼的所有描述。
看着雪梅、秋菊几个又惊又怒、恨不得扑上来生啖其肉却又不敢妄动的眼神,九雅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满头黑线。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喂喂,讲点道理好不好?是你们先亮爪子要动手的吧?怎么还倒打一耙,一副我们欺负了你们的样子?真是……所以呢?现在你们想怎么样?继续打?我好怕怕哦~”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轻蔑。就凭这几个刚成形没多久、全靠怨气撑着的厉鬼,若是真能让她这位统御万魔的魔尊放在眼里,那才真是天大的笑话。
九雅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轻蔑,深深刺痛了几个女鬼敏感又脆弱的神经。自从化为厉鬼以来,她们拥有了生前无法想象的力量,将曾经高高在上、主宰她们命运的罗祁、月娘、罗夫人乃至那些仗势欺人的恶仆,逼得惶惶不可终日,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意让她们沉迷。杀死那些仆从后,吞噬其新生的孱弱魂魄以增强自身力量,更是让她们体验到了急速变强的滋味。
她们不是没有能力直接杀死罗祁、月娘和罗夫人,而是刻意放缓了报复的节奏,如同猫捉老鼠般,先一步步剪除其羽翼,折磨其心神,想要让仇人在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中慢慢崩溃,最终凄惨地死去——唯有如此,才能稍稍平息她们心中的滔天恨意。
做鬼以来的“顺风顺水”和力量的急速膨胀,给了她们一种盲目的自信,甚至开始自负。最初的示弱诉苦,固然有真情流露,也未尝没有试探眼前这两人深浅的意图。见容姜和九雅迟迟未曾出手,她们便渐渐放下心来,甚至生出了几分轻视。
然而,九雅仅仅是随手抽出了那柄造型奇异的短刀,甚至未曾真正挥动,那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和灼蚀一切的魔气,就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她们的嚣张气焰,将她们那点可怜的“自信”击得粉碎。原来,她们引以为傲的力量,在真正的强者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阿九,别再逗弄她们了。”容姜轻轻抬手,按住了九雅还在随意把玩昆吾刀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九雅的小心肝很不争气地“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女鹅主动摸她的手了!啊啊啊!四舍五入这算不算肢体接触?算不算好感度提升?算不算她抱大腿初步成功?结局HE有望了?美滋滋!
然而,下一秒,一丝微妙的感慨浮上心头。容姜的手指纤长如玉,骨节分明,极其好看,但触感却冰凉如玉,没有丝毫活人应有的温度。
“姌姌就是心太善了!”九雅小声嘀咕着,顺势收起了昆吾刀,刀身幽光一闪,没入鞘中,那令人窒息的魔威也随之收敛。
容姜的目光转向地上惊魂未定的众女鬼,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念在尔等身世凄惨,无辜横死,怨气深重情有可原,方才的冒犯之举,本座暂不计较。”
她话音微微一顿,那双仿佛能洞穿万物的凤目锁定了雪梅等四个丫鬟鬼:“既然尔等不愿坦诚相告,那便不必再说了。”
不必再说了?是什么意思?
雪梅、秋菊等鬼被那冰冷的目光看得魂体发寒,明明鬼物早已感受不到世间冷暖,此刻却觉得自己仿佛被扔进了数九寒天的冰窟深处,忍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
容姜相信她们最初关于自身冤屈的描述大体属实,但是否有隐瞒、是否在某些关键细节上撒了谎,却需要最直接的方式来验证——搜魂。
灵魂的记忆,是最无法作伪的证词。
只见容姜眸光微闪,一股磅礴的神念笼罩住了以张氏为首的所有女鬼。从张氏开始,依次是陶氏、雪梅、秋菊、冬香,最后是那个一直沉默寡言、背后血迹斑斑的竹书。
搜魂的过程看似漫长,对于容姜而言却不过瞬息之间。片刻之后,她那冰冷的眸光微微流转,已然知晓了一切。
这几位的身份确实无误,死因也与她们之前诉说的并无太大出入,罗夫人与月娘的狠毒恶行确凿无疑。然而,当她的神念扫过那个始终低垂着头、名叫竹书的女鬼时,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波动。
这个竹书,并非全然无辜。她原是罗夫人亲自挑选、安排给儿子罗祁的通房丫鬟,罗祁也曾甜言蜜语许诺,待正妻过门后便抬她做姨娘。然而月娘的强势和善妒彻底打破了她的美梦。眼看姨娘之位无望,竹书心生怨毒,竟在月娘初怀身孕的茶水中下了堕胎之药,导致月娘小产。事情败露后,暴怒的月娘自然不会放过她,下令将其活活杖毙。
月娘本就性情跋扈,经此一遭,变得更加疑神疑鬼,对任何可能接近罗祁的丫鬟都严防死守,手段也愈发狠辣。可以说,雪梅、秋菊、冬香等人的悲剧,罗祁的滥情、月娘的酷妒以及竹书当初种下的恶因,都脱不了干系。
一时间,竟很难简单评判月娘与竹书之间,谁的过错更大一些。
而作为女鬼中领头羊的张氏和陶氏,她们当真不知道竹书并非完全清白吗?未必。只是同为罗府冤魂,同样死于非命,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让她们选择了默认为竹书的“无辜”身份,不会主动揭穿。而雪梅等丫鬟是后来才伺候月娘和罗祁的,对此中内情并不知晓,自然也被蒙在鼓里。
此外,容姜也“看”到了她们如何处理那些被杀的恶仆——那些仆从刚死,魂魄离体还未凝聚成形,便被这几个怨气冲天的女鬼一拥而上,联手将其撕碎、吞噬,用以增强自身力量,真正做到了“形神俱灭”,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作为一名《冥路芳华》的资深读者,九雅是知道容姜拥有“搜魂”这项技能的。可以说,只要容姜想,就没有任何鬼魂能在她面前隐瞒真相。
此刻见容姜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停留在那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竹书身上,九雅心里“咯噔”一下,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姌姌,怎么了?这个竹书……她有什么问题吗?”她好像没说什么话啊?
“阿九倒是敏锐。”容姜收回目光,看向九雅,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九雅立刻骄傲地挺直了腰板,下巴微扬,“那是!本……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差点说漏嘴自称“本座”。
容姜眼波流转间,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就在这时,夕阳终于彻底沉入了远山之下,天际只余下一抹残红。罗府内外掌起了灯。
几乎在同时,容姜微微侧首,望向罗府大门的方向,语气平淡无波:“那位青阳子道长,到了。”
“哇!他还挺守时的嘛!”九雅闻言,下意识地给这位准时赴约的道士点了个赞,但随即想到眼下这群女鬼的状态以及容姜在此,恐怕预想中“人鬼大战”的热闹场面是看不成了。
不过,有容姜在,也不可能真的发生道士收鬼的戏码。毕竟,这位冥皇陛下在此,怎会眼睁睁看着道士欺负她的“子民”?即便这些是害了人的厉鬼,也轮不到一个人间道士来审判和打散魂魄。
“青阳子?”听到这个名字,张氏等女鬼互相看了看,脸上并无太多惧色。因为罗祁之前也没少借各种名目请道士、和尚之流来府里“祈福”、“驱邪”,但大多都是装神弄骗钱的货色,拿着桃木剑比划半天,连她们的影子都摸不到,对她们根本造不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久而久之,她们对这些所谓的“高人”也缺乏敬畏之心。
罗府大门口,罗祁早已焦急等候多时,见到青阳子师徒的身影,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态度恭敬至极地将二人请进府中。
这位青阳子道长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刚一踏入罗府门槛,他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眼睛迅速扫视着府内的布局,最后目光凝重地落在了西面花园的方向。
“罗公子,”青阳子沉声开口,“恕贫道直言,贵府西面,是何人居所?怨气冲天,阴煞凝聚,实乃大凶之兆!”
他捻着胡须,“贫道需立即在西侧花园设下法坛,于此地做法,方能压制邪祟。还请公子立刻下令,将府中所有人员撤离西园附近,万万不可靠近!”
等到真正走进罗府,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森然鬼气,尤其是在这日落之后、阴阳交替的时刻,青阳子的面色变得更加凝重。对于他这等开了阴阳眼的人来说,西园那边冲天的怨气黑雾,简直是触目惊心,远超他之前的预估。这哪里是一两个冤魂?分明是一窝子厉鬼!而且道行都不浅!
“西侧?那是府中的花园。”罗祁顺着青阳子的视线看过去,心里也是一紧,连忙道:“一切但凭道长吩咐!我即刻下令,绝不让任何下人靠近花园半步!道长所需的朱砂和黑狗血也都备齐了,您看是直接送到花园法坛处吗?”
青阳子摇了摇头,“不!这些黑狗血立刻让你府中可靠之人,绕着整个花园外围洒上一圈,务必连贯,不可中断!朱砂,分别洒在公子夫妇以及罗夫人所在房间的门槛之外,也要形成闭合的圈!”
他感受到府中的鬼气比想象中还要浓烈凶险,心中不安,又转头对跟在身后的小道士流羽吩咐道:“流羽,将为师绘制的护身符取五张来,交给罗公子。”
小道士流羽年纪不大,却很是机灵,他一边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五张叠成三角状的黄色符箓,一边心里有些纳闷:师父这是怎么了?罗公子又不去驱鬼现场,待在主屋那边有朱砂圈和符箓保护应该很安全才对,怎么还要额外给这么多护身符?难道……情况比师父表现出来的还要严重?他心里嘀咕着,手上却不敢怠慢,恭敬地将符箓递给了罗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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