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姐还真是菩萨心肠呢。”
这不是曲缓缓第一次为其它人求情了。
陆俭的得意再次被打断,难免有些暗恨。
陆俭一字一句说完,又转头吩咐人把那四个还在薄雪地里跪着,又嗑又求弄得十分狼狈的侍婢拉起来,送回郑福寿的马车。
他亲自看着手下干完这个,正要再催催张石头,就看到他带着三个下人装扮的人走了过来。
陆俭眼睛一亮。
那种时刻要扑上来在猎物颈脉狠咬一口的凶狠,又回来了。
为了好整以暇地对待这事儿,陆俭令张石头把那张卧榻搬来,就坐在曲缓缓和沈微对面。
“就在这儿审!”
他一指几人之间的狭窄空隙,指挥张石头道。
说完,陆俭大马金刀坐下了。
一边欣赏着后者的表情,一边坐着看张石头审问。
这三人还真都不是出身公主府的。
两个是福寿堂的下人,一个是留着一脸络腮胡的金发洋人。
兆明朝对洋人的态度一般,张石头也没特意宽待他,第一个就是审问的络腮胡金发洋人。
张石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打开,举到他面前,连珠炮似的质问。
“叫什么名字?”
“哪个国家来的?”
“刚才你身边的人都指认你见过‘厉秀才’真容,说说吧。”
“我可提醒你,老实点。敢当着锦衣卫的面撒谎,就算你的主子是什么贵族老爷,在我们这儿都不顶用。”
那络腮胡金发洋人的官话十分蹩脚,吞吞吐吐说了半天,张石头才听明白。
“不像?我看是你眼瘸,认不出来才对。”
“滚吧!”
络腮胡洋人被打发了。
张石头搓搓下巴,脸上已经带了些着急。
他能感觉到,陆俭择人欲嗜的眼神已经停留在自己后颈上了。
再问第二个人时,难免有些焦躁。
“你!说!”
此时,秦千户却带着一个提着木桶的甲兵走了过来。
“陆千户,张小旗,就差这两人没有喝药了。”
话虽然说得简单,可秦千户的表情却有点不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意思。
陆俭正等着听那名站在前头的福寿堂下人回话,没空理会他的表情官司,直接一挥手。
“给他们!”
“快点,别耽误时间。”
“是。”
秦千户张了张嘴,还是老实闭上了。
等那甲兵舀出一碗汤药给前头这福寿堂下人喝了,却没接着盛第二碗,只是低着头,拎着碗和木桶,缩着脖子往后退。
陆俭扫了一眼,眼神不善。
“干什么?瞎啊!这里还有一个人呢。”
那甲兵没敢回话,背更佝偻了。
还是秦千户舔着脸上前赔笑着道:“刚才就想回陆千户,这药汤不够用,只剩这最后一碗了。我正犹豫着怎么跟您说呢,您就……”
“……”
怎么就那么巧?
就刚好缺这一碗?
还刚巧,就是落到这最后一个能指证“厉金旺”的人身上?
陆俭咬牙。
既不甘,又恨自己不够细心,让曲缓缓钻了空子。
他遥遥伸出手点了点站在后面那名福寿堂下人,憋了憋,只能承诺一句。
“你放心。我陆俭可不是那些没眼光的小人。你该怎么说还怎么说,要是对本关有用,我提拔你以后跟着本官。吃香喝辣,少不了你的。明白吗?”
那人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陆俭青睐,急忙作揖点头。
“小人省得。”
有了这么一出变故,前头这名喝到了避疫汤药的下人说不记得“厉金旺”长相,从张石头到陆俭,都没一个在意的。
张石头直接把这下人打发了,让第二个福寿堂下人站过来。
“往前面站些。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画像!”
“我可提醒你,我们陆千户从不轻易许诺人。他既然赏识你,等会儿这一百两的赏钱你拿到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知道该怎么办吗?”
一连串提醒和逼问,让后面这个福寿堂下人诚惶诚恐。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画像,眼神就溜到了站在后面的曲缓缓身上。
“看哪儿呢!这招子不想要了?”
都到这份上了,张石头可不允许这下人和曲缓缓串供,直接一脚踢他膝盖上,把人强行拉回来。
那下人踉跄了一下,才再次站稳。
迎上张石头和陆俭如狼似虎的眼神,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他又不自觉地往远处搜寻东家郑福寿的身影。
偏生自从刚才陆俭令人把那四名侍婢送回马车后,心疼自己娇宠的郑老爷,早就也跟着回了马车,哪里还能让这下人找得着呢。
“我……我们东家……”
那下人心焦如焚。
此时擦掉脸上灰痕的苏芳也赶了回来,听见他着急地话,很自然地接上。
“郑老板当然是回自己马车了。
没见着刚才那四位娇美侍婢姐姐鬓散钗乱,额头紫青,在寒风和恐惧中瑟瑟发抖的惨样儿吗?连我这个女的都看着不忍心了。
平时把她们放心尖上,养在豪华马车里,连多给我们看一眼都不舍得的郑老板,这会儿还能顾得上你?”
“苏芳!”
曲缓缓等她说完,才抓住她的手捏过来拍了拍。
“满嘴胡吣。郑老板的事哪轮得上你多嘴?”
“……”
张石头看了眼脸色更差的陆俭,心说,这都说完了才装模作样教训丫环,也就是做给他们这些人看罢了。
苏芳也顺着曲缓缓的话,一迭声儿道歉。
看着她们主仆和睦的样子,福寿堂这名下人慌乱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最终,这下人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微笑着看过来的曲缓缓,在她的气定神闲下,硬着头皮,对着两位锦衣卫大人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像啊,大人。这位厉秀才被曲小姐从河边带回来时,不长画像上这样。比画像丑多了……”
“谁要听你说美丑?问的是,这位厉秀才染疫前长什么样!”
张石头拔出刀,凶狠地又问了一次。
寒亮的刀光耀花了下人的眼,唬得他直接跪了下去。
“饶命啊大人!”
“老实交代!到底长什么样?”
张石头就差把刀直接放那下人脖子上了。
后者被吓得更是六神无主,身子筛糠似得抖。
沈微看到这里,眼皮子多跳了几下。
但一错眼看到曲缓缓还在若无其事笑着,想到之前在车厢里女孩一句一句交代自己的话,气息又稳定了下来。
其实他并没有这么慌张,也没那么怕死。
之所以数次表现得惊慌失措,也是按照曲缓缓的安排,表演给其它人看的。
陆俭此时也不着痕迹地再次看了看曲缓缓和沈微的表情,刚巧,错过了沈微那片刻慌乱表情,只看到两人稳如泰山的样子。
陆俭的火气难免又有些压不住。
他不明白。
眼前这两个年纪轻轻,一看就没怎么经过时的少女少男,怎么就能这么淡定?
火气一上来,他没忍住,上去就给了抖得浑身上下骨头咔咔响的福寿堂下人一脚。
这一脚,直接踹在肩膀上。
后者被踹得身子后仰,差点翻了个囫囵个儿。
“快说!再不老实交代,跟我回诏狱蹲几天。”
“……嗬嗬……”
那下人被踹得急喘了几声,才终于找回勇气。
他把视线投在沈微那张猪脸上,定定看了片刻,下定决心般喊道。
“不像!厉秀才原本的样子跟这画像一点都不像!”
“……”
张石头正要把刚得的绣春刀放那下人脖子上,再逼问一回,人就被陆俭踹开了。
“行了,下去吧!”
陆俭不耐烦地让他把人带下去。
其实到了现在,他就算再迟钝,也回过味儿了。
这商队里的人都是跟着曲缓缓走了月余行程的,就算各有主子,也没一个真的愚蠢到当着曲缓缓的面背叛她。
何况,这下人还没分到避疫的药汤,惜命呢。
再回想刚才沈微在自己面前露出的胆怯样子,陆俭就觉得心里燃起了一股无名火。
他怀疑,如果眼前这个“厉秀才”真是他们要找的那人,那这副惊恐万分的样子八成是故意演给他看的戏。
就等着看他有了期待以为胜卷在握,再打碎他的希望,欣赏他发现自己被愚弄时恼羞成怒的蠢样。
而“厉秀才”本人肯定没经营出这一切的本事,八成,还是曲缓缓提前布的局。
这丫头鬼灵精的,每一步都算到了。
不然,哪里就那么巧?
张石头跟她耍威风泼了一碗汤药,分到最后就只差这一碗了?
陆俭不肯认输。
但此时他也不得不承认。
“曲小姐……不愧是闻名江南的小神医,这医术,还真是高明哪。”
他又输了一局。
阴测测的声音饱含不甘与威胁,但在曲缓缓看来,这已经是明知自己输了不肯认命的最后一丝挣扎了。
她,当然会把这一丝挣扎都按下去。
不给陆俭任何机会。
“哪里的话,都是跟我师父……哦不,现在应该叫义母了。都是跟我干娘学来的。我干娘医术才叫好呢。
听说,掌印太监王善祥王公公的头风病,也是我干娘医好的。干娘还让我给王公公带了药呢,说是怕今年春天太冷,他旧疾复发。”
说着,曲缓缓还使唤苏芳去拿药。
“我听说,陆千户和王公公是有渊源的,这药您给他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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