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俭最终还是没再继续纠缠,顺着曲缓缓给的台阶下了。
比起那位私下找上他和张石头的贵人,一路提拔陆俭的掌印太监王善祥自然要亲近得多。
陆俭也不希望被干爹王善祥发现自己私下和那位贵人还有接触。
这件差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算了吧。
陆俭收了苏芳给拿来的药,叫上张石头和秦老五,带上五百骑屯兵,怎么来的,又怎么走了。
整齐又震撼的隆隆马蹄声重新远去后,剩下的商队里的人们,互相看了看,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就这么走了?”
郑福寿还有些不敢置信。
他是听闻陆俭这些人要走,急忙从马车里出来送行的。
这些杀人如麻,办案不需要问过陛下的北镇抚司锦衣卫要走,他哪敢安安稳稳坐马车上?
嫌小命太长?
“把这药丸给你那手下服下去,可以先抑制疫毒,等到了下一处城镇,我让苏芳买足药材,给他把药汤补上。”
曲缓缓却拿出一个小药瓶,递给郑福寿。
郑福寿有些惊讶。
“曲姑娘,那不过是一个下人……”
“下人就不是人吗?”
对上曲缓缓板起来的俏脸,一整晚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她的脸,还有脸侧那硕大肿包的郑福寿头皮发麻。
急忙接了药瓶。
“是小人的错。我这就让人把药拿给他。”
看着郑福寿恭顺的样子,曲缓缓又提醒他。
“你那四个侍婢受了惊吓,你也好好安抚下。伤药和姜汤,我会让苏芳等会儿给您送过去。”
“哎哎!”
郑福寿连连答应。
提到他那四个侍婢这回遭的罪,郑福寿圆滚滚的肥胖脸上满是心疼。
与曲缓缓、安托万分别寒暄了几句,又急巴巴赶回马车哄人去了。
曲缓缓看着他上马车前,没忘记吩咐其它下人把刚才给他的药给那下人送去,才放下心来。
其实,刚才她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淡定。
计划固然是计划,一切也都照她的推测和安排进行了,能走到哪一步却不是她能完全决定的。
她又不是神。
何况,这一次,她算计的是最难掌控的莫测人心。
比起杀人如麻,声明狼藉的锦衣卫,她这位积威仅仅月余,又一直待人友善的小神医真的能得到更多信赖吗?
比起激怒锦衣卫即刻被杀,与得罪她失去救治“猪头瘟”的汤药慢慢等死,哪边才是这名下人更惧怕的呢?
当然,总会有人权衡利弊下做出“更正确”的选择。
曲缓缓所做的,不过是把这些选择放在秤杆的两头,并给有利于自己的那一方不断加重筹码罢了。
她也没有把所有希望都只放在这下人一个人身上,提前就安排好了后手。
掌印太监王善祥!
前世一个偶然的机会,曲缓缓窥见了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的王公公的秘密。
知道这老太监除了贪财,还有一个最大的弱点——疑心病极重。
刚认出陆俭,想到他和沈微的前世纠葛后,曲缓缓也回忆起了陆俭的真正死因。
其实,仅仅是靠当时沈微拿出的那些证据,也不能就那么简单地砍了陆俭的脑袋。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陆俭被王善祥放弃了。
听说是陆俭仗着自己在陛下面前受重用,一时得意,接过了王善祥政敌的橄榄枝。
这直接触了王善祥霉头,让他故意在沈微刑讯和处斩陆俭时不闻不问,默许沈微杀掉了陆俭。
把药给陆俭,既是借花献佛,也是顺便提醒陆俭,不要忘了自己的真正靠山是谁。
反正,曲缓缓是不相信陆俭这次是为王善祥办事的。
他能在未来见弃于王善祥,平时私底下肯定也没少接私活。
沈微的事,虽然无论前世今世她都还没摸清楚怎么回事,却有一点可以肯定,想杀沈微,不愿意他上京赶考的人,必然和内庭没有瓜葛。
不然,当初她和师父说起不理解沈微为什么会针对自己,还对堂姐曲燕婉痴心妄想不悔时,那么爱写话本爱八卦的师父,还能跟她一样摸不着头脑?
总算一切尘埃落定,曲缓缓辛苦了一晚上,也乏了。
与安托万道了别,转向跟郑福寿有着同款表情的赵安、沈微。
“都还在这里发什么愣?不困的今晚守夜,我可要回马车睡觉去了。困死了。”
说完,也不看这两人反应,拉着苏芳就走了。
沈微确实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按照之前曲缓缓教的,把陆俭的问题一答,这关就算过了?如此简单?
还有之前两人一问一答时,曲缓缓无意中透漏的那些信息,也让他没法安心。
他没回堆货马车,有些魂不守舍地跟上曲缓缓。
“等一下,曲小姐,我想,我们还有些事没说完。”
曲缓缓回头看了他一眼,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一身臭马粪味儿你自己不觉得吗?先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来找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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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回了堆货马车,立刻服下之前曲缓缓给他的解药。
等几名侍卫把浴桶和热水、皂角、毛巾、新衣裳等一应物事给他取过来时,沈微对着水面也看了看自己的脸和眼睛,短短数息间,竟消肿和清明大半。
虽然脸上依然有些浮肿,却没了之前夸张的猪头和芝麻五官效果。
一双眼睛也恢复了大半视力,能看清楚了。
只是那层白翳,却没有完全消退。只是颜色浅了些许,看起来更像是落在他那双湛然明眸里的一层薄薄银盘。无端添了些许趣味。
既不影响视力,沈微便也暂时没管。
先除了衣裳跳进浴桶,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
寒春二月的天他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快十二个时辰,身体早就痛到发木了。
之前醒来换掉了湿衣虽然好了些,也不抵此刻一桶温度适宜的热水带来的疗愈感。
洗完,沈微看了看天色,发现已经快到子时三刻。
想到刚才曲缓缓一副困倦的样子,又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照她说的过去找她。
正犹豫着,车门被一个打着呵欠的侍卫敲了敲。
“厉秀才,洗完没?我们姑娘还等着呢。”
“……”
她居然还真的在等?
倒显得他矫情了。
沈微没再犹豫,跟着那名侍卫上了曲缓缓的马车。
这次,刚上马车他就闻到车厢里一股清新草药香气,再看一眼旁边袅袅飘着烟雾的香炉,哪里还能不明白。
这是还在嫌弃他身上味儿重呢。
沈微有些囧,偏头细细嗅了自己肩头,确定现在只有皂角香气,才安下心。
再一抬头,发现曲缓缓早就歪在软榻上了,乌云似的发披散着,白皙脸蛋上带着淡淡的暖粉色,一看就是梳洗干净准备就寝了。
至于之前一直在她脸侧肿着的大包,此时也不见了踪迹。
还是一张生机勃勃的娇嫩桃花面。
雪肤杏腮,吹弹可破,
盯着多看了一眼,沈微又觉得心跳急促起来。
她,可真好看啊。
但沈微毕竟不是耽于美色之人,只是怔愣数息就找回了神志。假装没事人一样对上曲缓缓水润莹亮的大眼睛。
两人视线一对上,曲缓缓就不客气地打了个呵欠。
“咱们说好的。我帮你过了这关,你给我一份订下咱们两个婚约的契书。
现在陆俭都已经带人走了,你可以履行诺言了吧?”
话落,站在曲缓缓旁边的苏芳,把纸笔给沈微递了过来。
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微:“……”
他能看明白这丫头的意思,是觉得他又被曲缓缓救了,又能娶她,实在是他这个落魄书生三生有幸。
他没有多话。
接过来挥笔写下婚约契书,洋洋洒洒写完,又恭敬地把纸笔重新还给苏芳。
苏芳接过去,又瞪了他一眼,才拿给曲缓缓看。
曲缓缓看完,点了点头。
“沈公子倒是个干脆的。”
又用眼神示意苏芳。
“给沈公子娶纹银一百两做盘缠。既然定了婚约,自然不能让我们沈公子上京路上再受了委屈。”
苏芳又去拿旁边蒙着红布的托盘,走过来递给沈微。
沈微没有第一时间接。
他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曲小姐这是何意?”
“怎么?嫌我拿钱给你污了你高风亮节的眼?”
“那倒不是。我只是不明白,难道我们不是一起上京?既是一起,又哪里需要你给我银……”
说到这里,沈微明白了。
他顿了顿,再看曲缓缓的眼神复杂至极。
“你是要跟我分道扬镳,各自上路?”
“那当然了!”
曲缓缓理所当然挥了挥手。
“我都救了你一次了,没理由你还要赖上我,要靠我们长公主府的府兵一路护送吧?”
“再说,我回京还有我自己的事要做呢。带着你,十分不便!”
“……”
沈微差点脱口而出,质问她“难道就不担心分开后自己再被陆俭找上?”
又觉得她理所当然想跟自己撇清干系的态度,在心上狠狠刺了一刀。
原来,她说的结婚契就真的只是字面意义上的结婚契。
并不是因为她对他一见钟情,也不是像那些仰慕自己的女子般以退为进,她只是,单纯的,把和他联姻这件事作为一场投资罢了。
“你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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