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由精纯灵力凝聚而成的纸鹤,穿过了小院上层的守护结界,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了那陈旧的案头之上。
江辞指尖一动轻触纸鹤,一行字迹显现:巫云,城镇南酒楼赴宴。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周身的气息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执笔的手依然很稳,纸上的字迹分毫未乱,待批完最后一份文书,他将笔搁下,发出一声轻响。
他起身行至窗前,凝视院内于微风之中轻摇的枝叶,神情淡然。
鬼使神差地,江辞想亲自前往看看。
亲自前往探查,此番不同于他平日行事准则。但念头一生,便如藤蔓悄然缠绕般,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重新坐回案前,指节在桌面轻叩,眸中神色几经变化,最终归于沉寂
也罢,在此情形下,有责任确保一切尽在掌控。都是为了核实巫家新一代重点培养之人的真正品性,并非出于任何私人的意图,应视为任务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换上一身素色常服,如寻常人般随意漫步走向城南。
夕阳映照在青石板路上,呈出一片暖金色。
“走过路过,看一看哟!”街边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欢笑声,交织成了一幅充满了浓浓烟火气的市井画卷。
江辞走得很慢,似乎仅仅只是在欣赏暮色,心中却带着几分审视的凝重。
该酒楼地处小镇南部,其繁华与喧嚣引人注目,而对面的茶楼清雅安静,他在二楼临窗处坐下,点了一壶清茶。
这个位置极好,既能看清酒楼门前景象,又不至于太过惹眼。茶香袅袅中,他慢慢品着茶,目光平静地望向对面。
约莫半小时后,酒楼的门开了。
巫云随着几位友人走出,清朗的脸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江辞静静观察着他与友人交谈时的神态,见他举止从容,言谈间眉目含笑,待人接物时也姿态优雅。
确实得体,江辞在心中客观地评价。
这时,一位身着鹅黄衣裙的俏皮少女上前与巫云说话。江辞注意到,巫云立即微微侧身,保持着亲近却又不逾越的距离,含笑专注倾听。
凉风乍起,他细心地为对方拢了拢披肩,行为举止得体克制,既体现了关怀,又未越界失礼。
此人有君子之风。江辞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茶凉了,他起身离开茶楼。
行至酒楼附近的长街时,忽见前方人群微乱。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追逐嬉笑着直冲向街心。
在此之际,一个双目赤红、明显丧失理智的低阶妖兽正沿着拐角疾速冲来。
粗重的喘息带着腥气,獠牙在夕阳下闪着猎猎寒光,是一只铁皮野猪,它沿途撞翻了好几个货摊,路人的惊呼哭喊连成一片。
江辞正要出手,却见一道身影已抢先一步。
此人动作敏捷异常,千钧一发之际,灵巧地护住孩童成功闪避。在擦肩而过的刹那,指尖凝聚一道凌厉灵力,准确无误地击中妖兽的额头中央。
那狂躁的妖兽浑身一震,赤红的眼眸瞬间黯淡,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埃。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可见此人修为深厚,对力量的掌控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待他站定,江辞看清了他的面容,正是巫云。
“可有伤着?”巫云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惊魂未定的孩童,声音亲和。
这时,他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江辞。在双方目光交汇的刹那,巫云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精确,旋即化为无瑕的笑意。
他拱手为礼,缓缓道:“观先生气度,可是江辞江修士?在下巫云,久仰了。”
江辞心中微讶,非必要,他鲜少出世露面,而他此行并未表露身份,衣着也与寻常人无异。
此人能一眼认出他,想必对各门派其内里构造组成十分了解,对一些关键的特征,花了心思去查去记。
他不动声色地还礼,“当真好眼力。”
“道长过誉了。”巫云脸上笑容完美无缺,“清辉山监察天下,斩妖除魔,令人敬佩。近来这镇子不安宁,妖兽频频作乱,害人性命。道长在此地盘桓多日,可曾查到什么特别的线索?若是需要,我巫家在此地还算有些根基,或可助道长一臂之力。”
言辞诚挚,似乎衷心希望能够提供助力,目光却静静落在江辞脸上。
这番话,明为相助,实为打探,这位惊才绝艳的有名修士,此行究竟查到了什么,是否已将目光投向了巫家。
“确有蹊跷。”江辞语气平和,不见异色,“妖兽行为异常狂暴,疑似受到外部力量的驱使。我循踪迹深入调查,发现灵气流动亦表现出异常特征,所以计划前往小镇北边山林深处,仔细探查一番。”
他答得似是而非,既承认了异常,又未泄露真实进度,更巧妙地将可能的嫌疑引向别的地方,而非巫家所在之处。
巫云闻言,目中闪现一抹难以察觉的舒缓之态,面上笑容不变,“原来如此。北边山林确实偶有异动,道长若有所需,巫家承诺提供详尽的地图和人手向导。”
“好意心领。”江辞微微点头,语气软了一分,一副清贵温和之态,“我行事,惯不会假手于人。如有必要,届时我一定打扰。”
寒暄一番后,两人拱手作别,转身之际,却神色各异。
江辞心中的疑虑未减反增,巫云的过度关注,本身就是一种不寻常的信号。
这人以协助之名,行试探之实,反应如此迅捷,且心思缜密,怪不得能在巫家那般复杂的局面中脱颖而出,扎根于权利的中心,可见其谋划和野心。
而在林沅莺的口中,他是一个闲散的散修,有时连丹药都炼制不好,这样的一个人如今却是巫家簇拥的新一任少主事。
可见其人多么善于伪装。
回到小院时,天色渐晚。林沅莺正等在院中,见他归来,立即迎了上来。
她手中提着一盏新做的手工灯笼,暖黄的光晕映在她小脸上,轮廓更为柔美,清丽难掩,但眼中几分藏不住的忧虑。
“道长。”她轻声唤道,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打量,“今日回来得比往常晚,看你脸色也不好,是不顺利吗?是不是巫云他出了什么事?”
她眼中的担忧如此真切,江辞凝视着她那清澈如水的眼眸,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不要多想。”他避开她的目光,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只是事务繁杂,有些疲惫。”
从袋中取出一枚上好白玉,通体莹润,表面散发出柔和的灵辉,是他在一处秘境中所得,“此物有安神之效,你戴着吧。”
这是他第一次送她礼物。
林沅莺愣住了,接过暖玉,感受到其上残留的他的体温和纯净灵力,脸颊微微泛红,先前的不安被一阵隐秘的欢喜取代。
“谢谢。”她小声说,手里小心握着温润的玉石,宛若对待一件世间罕见的珍贵宝物。
看着她因为一件小礼物而愉悦,江辞发现自己竟然有点高兴,源于这为他而展露的笑颜。
接下来的日子里,时间在等待中流逝。
林沅莺表面上虽然依旧明媚灵动,偶尔琢磨些新鲜小玩意儿,但她也常常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不再主动询问巫云的消息,却比任何追问都更让江辞感到压力。
一种深切的紧迫感,让江辞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来填补她内心的缺失。
他不再只是一味地自顾自调查,而是会在归来时,刻意带回一些相关的物品,带有巫家标记的碎布,或是受了邪气侵染的花草,虽然无关痛痒,但是对于林沅莺来说,就是心中的希望。
她眼巴巴地望过来,江辞就会将自己的行踪收获告知,“今日排查了北面山林,这是在那附近发现的。此物或与巫家有关,还需深入细查。”
效果立竿见影,虽然没有给出任何关于巫云的有效信息,却能让林沅莺从之前的无望中挣脱出来,清楚地感知到他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奔波劳碌。
林沅莺的心思,不可避免地有一部分流向了对江辞的关切上,他那样辛苦,每天都在忙碌,还要抽出一部分时间来完成她的事情,她应该为他做更多的。
江辞也开始让她接触一些更深入的整理工作。
让林沅莺将他带回来的各种线索分门别类,仔细记录,“你心细,或许能发现一些我忽略的东西。”
这给了她一种帮忙、参与的错觉,极大地缓解了她的无力感和焦虑。
大量的、更加紧密联系的共处时间里,悄无声息滋生着依赖感。
他在她陷入情绪低谷时,一次次以关怀者和同行者的身份出现,潜移默化地,成为了她在这段艰难时光里重要的慰藉。
再一次,当林沅莺看着那些事关巫家的东西,流露出失落时,江辞没有安慰,他只是适时地递上一杯温茶,看似随意的一句关心,“天色已晚,先去休息吧,明日我再出去探查。”
林沅莺心中愈发对江辞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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