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实验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运作的细微嗡鸣和液体滴落的规律声响。池骋正心无旁骛地调整着面前复杂的分馏萃取装置,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流畅,仿佛与这些冰冷的玻璃器皿有着天生的默契。正午炽烈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窗户倾泻而下,为他专注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连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池骋!有人找!”实验室门口突然传来同学的喊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池骋从精密的刻度线上抬起头,循声望去,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来的是张九聿那个圈子里另一位好友,王战胜。
他与王战胜的相识,源于一场颇具戏剧性的高数考试。彼时,身为学长却因挂科补考三次还没过,与大一新生同堂的再战的王战胜,在考前抓耳挠腮、几乎绝望之际,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向周围几个看起来靠谱的同学包括池骋在内发出了“求救信号”。大多数人或无视或不敢,唯有池骋,在那位以严厉著称的教授眼皮子底下,冒险将写满关键步骤和答案的纸条,精准地传到了他手中。
王战胜性子直率豁达,不爱听信那些弯弯绕绕的闲言碎语,他只信自己亲眼所见。他看见池骋会在楼梯间,刻意落后几步,与前面穿着短裙的女生保持距离,看见他偶尔会买宠物食物悄悄放在流浪猫狗出没的角落。更重要的是,他认准了池骋的“仗义”!一个素未平生的人,竟肯为他冒那么大的风险,就因为他考前一句无意的拜托,这份胆色和义气,让王战胜当场就决定,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中午好啊,校花!”王战胜笑嘻嘻地走进来,嗓门洪亮,打破了实验室的静谧,“就知道你在这儿泡着。发微信也不回,祁钰那家伙消息果然灵通。”他自从认识池骋起就“校花”、“校花”地叫,甚至信誓旦旦地说如果真有校花评选,池骋绝对是断层第一。
池骋熟练地放下手中的玻璃棒,挑眉:“胖子?你怎么找到这儿的?祁钰?他天天不在学校,怎么会知道我在哪?”王战胜因身材魁梧,得了“胖子”这个外号,他本人乐在其中。
王战胜嘿嘿一笑,回想祁钰当时那笃定的语气:“池骋就跟得了厌食症似的,那次叫他吃饭都不吃,不是要睡觉就是要做实验。能不吃就不吃,大中午食堂人挤人,他肯定又在做实验。”
胖子凑近操作台,好奇地看着池骋手中那套精密的装置,“听说你有机化学拿了满分?张叔都在我们面前夸你来着。哦,就是你们的教授,也是张九聿他二叔,只醉心学术,不问世事,他说除了很多年前一个姓梁的天才,就只有你在他手里拿过满分,你以后说不定比那个天才更厉害,因为这次考题难度比之前高出一大截!想好好栽培你呢”
“运气好,刚好复习到了。”池骋语气平淡,手上动作却丝毫未受影响,稳定地旋转着分液漏斗,精准地控制着流速,收集着萃取出的有机混合液体,那熟练度仿佛已演练过千百遍。
王战胜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忍不住咂舌赞叹:“谦虚,张教授出的题可不在课本之中。我靠,校花,你这手法,看着比张九聿他们家公司高薪请的那些资深科研人员还溜!”
池骋只是勾了勾嘴角,没有接话。多年在养父母打压下形成的藏拙习惯早已深入骨髓,只有在实验室这片无人打扰的天地里,他才能短暂地卸下伪装,放任自己与生俱来的聪慧肆意生长。
“对了,周五晚上,我、你,还有祁钰,咱仨一起吃个饭呗?”王战胜发出邀请,“学校附近新开了家江浙菜馆子,挺火的。祁钰说上次叫你你就没答应,这次可不能推了!你不是江浙那边的人吗?好久没吃家乡菜了吧,去尝尝鲜。”
池骋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无奈。他确实籍贯江浙,但他从小吃饱都是困难,何曾吃过什么正经家乡菜?加上他口味偏清淡,并不喜甜,而江浙菜大多偏甜腻。他想拒绝,可想到已经推脱过好几次王战胜和祁钰的好意,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只得点了点头:“行,周五晚上我应该有空。”
“哎,校花,”王战胜的视线在池骋清瘦的身形上打了个转,忍不住问道,“话说你多高多重啊?怪不得祁钰找你做模特,也太瘦了,明明个子比我还冒尖,我瞅着得有你两个宽。”
池骋愣了一下。他对自己的身体并不十分上心,只记得开学体检时的数据,之后便再未关注过。他随口报出“185,65公斤吧。”其实他自己清楚,自从入学后,饮食极度不规律,胃病时常发作,吃了反而更疼,以至于常常一天都未必能正经吃上一顿饭,体重恐怕连65公斤都未必能保住,那身原本合体的衣服如今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
“我靠!你这么轻?!”王战胜惊了,捏了捏自己结实的胳膊,“我183,都快180斤了!校花,你偷偷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独家减肥秘籍?快教教我!”
池骋手中的烧杯稳稳接住最后一滴萃取得的透明液体,实验圆满完成,即使在整个交谈过程中,他的操作也未有半分迟滞或差错。他抬起眼,看着王战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吐出四个字:“少吃多动。”
阳光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跳跃,衬得他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有些不真实的易碎感。胖子临走时候又叮嘱了一遍不见不散。
胖子走后来到位于市中心高层建筑物顶楼的张九聿公寓内。
“他答应了?”张九聿皱眉看向王胖子。“你胖爷出马,他能不答应吗。”胖子骄傲的说。
其实这家店是张九聿开的,虽然张家主要中心是在化学能源生物医药方面。但房地产商业街这些都有涉猎。之前有好多个申报的酒楼类型,在秘书眼里,张九聿只是伸出修长的手随便抽出了个项目书,就是现在落成的这个江浙菜系的。随便扫了几眼,说“就这吧。”结果这月就正式开业了。
祁钰在一旁冷笑:“胖子,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是谁让你请的。”眼神自然锁定到张九聿身上,而张九聿正趴在桌子上,认真给面前的斯诺克铺球路。
“我觉得池骋那小子挺仗义的,为人正派,还没心眼。最关键的,他没有所图,我们身边这样的人太少了。”王胖子辩解道,“不能因为贺羽讨厌他就都跟着一起讨厌,人得自己亲自处了才知道深浅和真假。而且贺羽说的那些话严丝合缝,就像排演过很多次一样。”圈内其他几个不足轻重的人,为了讨贺羽开心,都跟着到处散布谣言。
张九聿沉默不语。他并非没有注意到贺羽描述池骋“恶行”时那些细微的不自然,但他向来不愿插手别人的私事。也没有过问池骋到底怎么他了。
周五晚,青筠阁不对外开放的包厢内,那两人已经坐好,中间的主座和旁边的位置还空着,池骋穿过古色古香的攻门,走过流觞曲水的室内景观,穿过层层叠叠的博古架姗姗来迟。其实是因为他在来的路上,看见了几个小混混在逗弄捡废品的低智男孩,他帮男孩赶走了混混,费了点时间。
已经快入冬了,他穿了件简单的墨绿色大衣,大衣敞着露出精致冷调白皙的锁骨。身形带着单薄,却挺直脊背,透着种干净又挺拔的气质,像初春刚抽条的竹,在中式的暖光下裹着一层清冷。倒是和今天这个饭店的名字十分登对。一进门,就吸引了两人的目光。但其实两人看的是的,站在他身后的张九聿,张九聿目光落在池骋的后颈,下意识的觉得,池骋瘦的有些不健康了,这脖子好像一把就能掐断。
轻轻开口怕又吓到他在他左边轻声叫:“池骋。”
池骋左边耳朵没有听力,只是感觉到热气,转头对上那双沉静的眸,久久不能平静。时间这一刻好像无限拉长,他终于有机会靠近那道追逐多年的光芒。池骋没有回应张九聿主动的搭话。
随后他被安排到了张九聿旁边的位置,张九聿作为东家自然而然坐在主座,池骋左边是张九聿,右边是祁钰。王胖子热情招呼他:“校花你看看想吃啥随便点,有人请客。”
池骋笑着接过ipad,他没有直接点菜,第一时间把平板放在张九聿的视线之下双手拿着,像虔诚的信徒。“张大少您先点吧。”张九聿没有拒绝,在平板上划拉几秒,把招牌都添入了购物车,又点了几道清爽的凉菜,腰点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池骋看见已经点的差不多,又把平板递给祁钰,祁钰只是加了瓶竹叶青。
祁玉挑眉:“今晚喝点?”
池骋没有和他们中的任何人喝过酒。哪怕他此刻叫嚣的胃正提醒他不适合喝酒,他不想扫兴,笑的开怀又明媚:“那我今天一定陪好各位少爷。”
王胖子也笑着说:“能让我们大校花作陪,荣幸之至。”
池骋看向王胖子的时候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张九聿。菜品一共上了两波,先凉后热。经理低头哈腰的进来低声询问了张九聿什么,因为张九聿坐在他的左边,经理说话声音太小,没有听见。随即像是得到了答案,躬身撤了出去。
他们三人聊天,张九聿安静地坐着,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张九聿其实是在想,刚刚他为什么没有回他,是因为他突然的出现让他感到不自在了吗,可是他的眼神又好像在说,“我很惊喜”。拿起手中的大红袍喝了一口。他注意到池骋在有人说话时会微微偏头,总是用右耳朝向声源。这个细节让他想起公司研发部门那个因工失聪的技术员。
“你是左利手?”张九聿突然开口。
池骋举杯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你接平板时候用的是左手。”
包厢内一时安静下来。池骋迎着张九聿审视的目光,忽然笑了:“张大少观察真仔细,我左右手都能用。怎么了?”
王胖子马上追问:“那你能用到什么程度啊,听说会用左手的人都很聪明!果然是这样。”
池骋笑了笑:“和右手一样的程度,不过我左手和右手写的是两种不同字体。”
王胖子震惊:“我靠,兄弟你两只手居然都能写字,还能写两种字。”
其实池骋没说实话,他不止可以写两种,准确来说,稍加练习,他可以模仿任何人的笔迹。中学的文理分科表,大学的家长知情同意书,都是他自己签的字。
话音刚落,包厢门被推开,贺羽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聿哥,你们真的和他一起吃饭?”
池骋突然觉得刚刚经理来说的应该就是贺羽要来。疑惑的地方得到答案,池骋脸上的笑容依旧。他放下酒杯,站起身:“看来我在这里不太合适,先走了。”
经过张九聿身边时,手腕却被一把抓住。张九聿的手指温热有力,让池骋一时忘了呼吸。“你坐着。”张九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温柔。
贺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聿哥!”
“是我让胖子邀请他的。”张九聿松开手,目光却未从池骋脸上移开,“你想留下就自己找个地方坐,安静吃饭。”
池骋重新坐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那一刻,他几乎错觉张九聿的手温还停留在他的皮肤上。
最后一道压轴菜清蒸鲥鱼被端上桌。按照这独特的规矩,本该由客人亲自去“龙池”挑选活鱼,再亲手浇上滚烫的热油,完成最后一步的烹调。经理刚刚其实是在请示是否需要进行这些仪式,张九聿只淡淡回了句:“选最好的鱼直接上,其余照旧,用定制的那套餐具。”
服务生推着精致的小车,上面放置着盛满金黄热油的金壶和玉勺。自觉来到张九聿身边,张九聿伸手示意给旁边的人。清蒸鲥鱼又转到了池骋面前。在众人略带诧异的目光中,他拿起那把沉甸甸、雕琢精美的玉勺,不容置疑地放入池骋微凉的掌心。
“你来浇油。”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令人无法抗拒的权威。
池骋完全愣住了,握着玉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张九聿,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读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一片平静的深邃。
旁边的服务生适时地微笑着解释,语气带着美好的祝愿:“先生,按照我们的传统,亲手浇下这勺热油的人,会迎来人生的‘高光时刻’,寓意前程似锦,万事圆满。”
这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池骋心里漾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高光时刻?圆满?他的如今的人生早一片狼藉还有圆满的机会吗?他更不明白的是,张九聿为何要将这份象征意义上的“殊荣”给他?这桌上坐着他的发小、朋友,还有……贺羽。
坐在对面的贺羽脸色已经变得难看,他几乎要站起身说凭什么,他都是第一次来,却从来没有这种待遇。却被张九聿一个不着痕迹、却冰冷锐利的眼神定在了原地,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池骋的心跳骤然失序,如同擂鼓般在胸腔里狂撞,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涌上面颊,染红了耳根。他垂下眼睫,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脑中一片空白。张九聿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从来如此。
他稳住微微发颤的手,舀起一勺滚烫的、清亮的热油,对准蒸得恰到好处的鲥鱼,手腕沉稳地倾斜
“刺啦——!”
热油与鱼身接触的瞬间,爆发出悦耳的声响,蒸腾的热气携带着极致的鲜香猛地炸开,弥漫在整个包厢。那原本嫩白的鱼皮在热油的洗礼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金黄酥脆,油珠在上面欢快地跳跃,吱吱作响,仿佛奏响了一曲盛宴的**。
服务生完成任务,安静地撤出包厢。张九聿率先拿起筷子,姿态优雅从容。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开始动筷。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再次让池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张九聿用公筷,精准地伸向鱼鳃下方那块最为精华、嫩滑无比、被称为“月牙肉”的部位,动作利落地取下,然后,稳稳地、没有任何犹豫地,放入了池骋面前洁白的骨碟里。
池骋已经被这连续而来的、超出他理解范畴的“特别对待”砸得晕头转向,大脑几乎停止运转。他受宠若惊,甚至有些惶恐,急忙低声说道:“谢谢张少。”
张九聿夹菜的动作未停,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起,只是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平淡语调回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再叫张少,以后就没有月牙肉吃。”
池骋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小的暖流悄然划过心间。他顺从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改口道:“谢谢你……张九聿。”
听到这个称呼,张九聿的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他熟练地用筷子翻过鱼身,动作流畅自然,眉眼间那惯常的冷峻似乎融化了些许,染上了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分明的笑意。他再次精准地取下另一面的月牙肉,继续放入池骋的盘中。
这动作,自然而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像是对身边这个一点就通的“聪明小孩”的无声奖励。
一旁的王战胜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嚷嚷起来,语气里带着夸张的醋意:“老张!你不厚道啊!这鱼身上最精华的两块肉可都进了校花的盘子了!我吃什么啊?”张九聿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冰冷,毫不留情:“你该减肥了。”
贺羽坐在对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手中的筷子几乎要被他捏断。那接连不断的特殊对待,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他的心上,嫉妒和怨恨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气氛,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丢下一句“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了”,便脸色铁青地提前离场。
之后的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几人又喝了些酒,闲聊片刻。祁钰和王战胜也先后告辞,最后,包厢里只剩下池骋和张九聿两人,空气似乎也随之安静下来。
“我送你回去。”张九聿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站起身,语气不容拒绝。
池骋有些惊讶,下意识地婉拒:“不必麻烦,我住学校宿舍,走路十分钟就到。”
张九聿却已经穿好外套,径直朝门口走去,只留下两个字:“走吧。我想散步,需要一个人陪。”
池骋觉得,这是这么久以来吃过最舒心的一顿饭,他的胃从看见张九聿那刻,安分了下来。饭菜也没有想象中的甜腻,是他偏爱的清淡口。尤其是那鱼,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
十月末的夜晚,寒意渐浓,呵出的气息在空中凝结成白雾。池骋不自觉地把手插进裤袋,汲取着一点微薄的暖意。两人并肩走在回学校的小路上,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离,在寂静的夜色里无声地缠绵。
街道空旷,偶有车辆驶过。就在这片静谧中,张九聿突然开口,声音在寒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的左耳,”他问得直接,没有任何铺垫,“是听不见,还是听不清?”
池骋猛地停住脚步,脸上的慵懒表情在瞬间瓦解,露出底下真实的惊愕与一丝慌乱:“你……你怎么知道。”
“你总是下意识地用右耳朝向说话的人,”张九聿的语气依旧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观察已久的事实,“而且,刚才在餐厅门口,我从你左侧叫你,你没有回我。”池骋的心被扎了一下,如果他听见了,他一定会回应张九聿。他很后悔,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该用助听器了。
秘密被如此轻易而准确地戳破,池骋有种无所遁形的仓促感,试图用轻描淡写来掩盖内心的波澜:“听不见。”他省略了所有的细节,省略了那场几乎要了他命的灾难,以及无人问津的绝望。
张九聿却没有就此打住。他忽然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极快又极轻地碰了碰池骋的左耳耳廓。那动作快得让池骋根本来不及反应。“先天后天?”他追问,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那些被刻意掩埋的过往。
池骋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后退一步,左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那一片皮肤异常敏感,连同半边脸颊都烧了起来。他强装镇定,偏过头,声音有些发紧:“就小时候发烧,好了就听不见了。”
张九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能洞察一切,但他没有再追问耳聋的细节,而是换了个问题:“会头晕吗?” 他了解一些单侧耳聋可能伴随的平衡问题。
池骋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低声回答:“习惯了。”
是啊,习惯了。习惯了一片世界的寂静,习惯了偶尔的失衡,习惯了将所有的不便与痛苦都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习惯”。
这段路似乎变得格外短暂,很快就到了池骋宿舍楼下。
池骋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张九聿,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就送到这里吧,谢谢你……张九聿。”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却无法控制那失控的心跳,在胸腔里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清晰地撞击着,擂鼓一般,在这寂静的夜空下,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他无法对着张九聿的脸说出任何谎言。就连此刻这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都在**裸地诉说着他对眼前这个人的、无法抑制的忠诚。
夜空寂静无声,唯有他喧嚣的心跳,在寒夜里孤独而热烈地回响,诉说着那份深藏已久、此刻却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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