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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沱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山林间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泥土的腥气。
白帆和姜振拖着昏迷的“蝰蛇”,在泥泞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跋涉。
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每走一步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痛哼。
雨水冲刷着他们身上的血污和泥泞,却冲不散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伤痛。
姜振的右腿每一次落地都像踩在刀尖上,旧伤处火烧火燎地疼,左臂的肿胀和瘀伤也让他动作僵硬。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脸色苍白如纸,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雨幕笼罩的山路,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白帆也好不到哪去。右臂的麻木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钻心刺骨的剧痛,每一次牵扯绳索都让他额头渗出冷汗。
胸腔被撞击的闷痛和嘴角未散的血腥气时刻提醒着他伤势不轻。
他艳丽的脸庞被雨水冲刷得异常苍白,嘴唇紧抿,只有那双眼睛在雨幕中依旧闪烁着精明的冷光,如同受伤却依旧危险的猎豹。
“喂,陈家川,”白帆喘了口气,声音嘶哑,带着惯有的刻薄,“你那腿再这么拖下去,怕是要截肢了吧?提前说好,截肢费集团应该不报销。”
“……”
见姜振没理他,白帆摸了摸鼻子,又开口道,“……狂风应该也不会报销,别指望我给你凑份子。”
姜振头也不回,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喘息和毫不掩饰的嫌弃:“省点口水,白帆。你那胳膊要真废了,以后给慕总端茶递水都成问题,正好给新来的副总当个反面教材。”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够,又冷冷补了一句,“前提是,你还能保住现在的位置。”
“呵,”白帆嗤笑一声,艳丽的眼睛斜睨着姜振那条明显在颤抖的右腿,“放心,就算只剩一条胳膊,收拾你这条瘸腿也绰绰有余。副总的位置,你坐不热乎。”
“拭目以待。”姜振的声音毫无波澜,但拖着“蝰蛇”绳索的右手却猛地收紧,勒得那昏迷的人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哼。动作间牵扯到左臂的伤,他眉心狠狠一拧。
“轻点!”白帆立刻皱眉低喝,“这‘货’要是被你勒死了,血清报废,咱俩这趟就真白跑了!”
他嘴上刻薄,动作却下意识地放缓了自己拖拽的力道,试图减轻姜振那边的负担。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仇人一般的互怼如同呼吸般自然,但在那刻薄的言辞之下,一种奇异的、建立在共同伤痕和生死边缘之上的微妙默契,却在这冰冷的雨幕中死而复生。
白帆不着痕迹地选择稍微平坦一点的路径,避开陡峭的湿滑处;姜振则会用身体挡住侧面吹来的猛烈山风,嘴上照骂不误“怕你被风吹下去还得我捞”。
这时,被高强度束缚带捆得如同粽子、又被两人粗暴拖行的“蝰蛇”刘猛,身体突然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白帆走在靠前的位置,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异常!他脸色瞬间一沉,猛地停下脚步,低喝道:“小心!”
话音未落!
“吼——!!!”
一声比之前更加暴戾、更加痛苦、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的咆哮从“蝰蛇”口中爆发出来!那声音完全不似人类,充满了原始的疯狂和毁灭欲!
紧接着,在两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具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庞大身躯,肌肉如同吹气般疯狂贲张!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虬结暴突,如同活物般蠕动!束缚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竟被硬生生撑开、绷紧到了极限!
“盘古-III”的毒素被刘猛濒死的身体机能,强行激活到了更狂暴的状态?还是说,有人通过某种远程手段,再次点燃了这具躯壳里的疯狂!
“蝰蛇”仅剩的独眼猛地睁开,眼球彻底变成了浑浊的血红色,瞳孔缩成针尖大小,里面没有任何理智,只剩下纯粹的、毁灭一切的兽性!他猛地挣扎起来,束缚带在恐怖的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妈的!按住他!”姜振厉吼,顾不得腿伤,猛地扑上去,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死死压住“蝰蛇”疯狂扭动的上半身!
左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咬紧牙关,用未受伤的右手死死扼住对方的咽喉!
白帆也瞬间反应,强忍着右臂的剧痛,扑上去用左臂和身体的力量死死压住“蝰蛇”疯狂蹬踹的下半身!那力量大得惊人,每一次挣扎都如同重锤砸在身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吼!”
刘猛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腥臭的涎水喷溅!他猛地一甩头,坚硬的头骨狠狠撞在姜振的下颌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轻响!姜振闷哼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嘴角瞬间涌出鲜血,扼住咽喉的手不由得一松!
“蝰蛇”抓住这瞬间的机会,被束缚的上半身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猛地向上一顶!
姜振高大的身躯竟被硬生生掀翻出去,重重摔在泥泞的地上!同时,刘猛虬结的双腿爆发出巨力,狠狠蹬在白帆的胸口!
“噗!”白帆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向后倒飞出去,撞在一棵湿滑的树干上,滑落在地,眼前阵阵发黑,右臂传来钻心的刺痛,仿佛骨头彻底裂开!
“哐当!”束缚带终于彻底崩断!
挣脱束缚的“蝰蛇”如同出笼的洪荒巨兽,仰天发出一声嗜血的咆哮!血红的独眼瞬间锁定了离他最近、正挣扎着试图爬起的姜振!
他拖着那条被姜振踹断、此刻却在狂暴状态下似乎被强行“激活”的伤腿,以一种扭曲而迅猛的姿态,带着撕裂空气的腥风,朝着姜振猛扑过去!十指弯曲如钩,直取姜振的咽喉和心脏!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
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
姜振刚刚撑起上半身,巨大的阴影和腥风已扑面而来!他瞳孔骤缩,右腿剧痛让他根本无法闪避!只能下意识地抬起伤痕累累的左臂格挡!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深灰色的影子如同毒蛇般,带着破风声,猛地从侧面甩出!精准无比地缠上了“蝰蛇”那只抓向姜振咽喉的利爪手腕!
是那条领带!
白帆那条沾满血泥、被塞在战术口袋里的深灰色领带!
白帆在撞上树干的瞬间,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和眩晕,用还能活动的左手,闪电般掏出了那条救过命的领带!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用尽全身力气和仅存的技巧,将这条坚韧的丝绸领带如同鞭子般甩出,死死缠住了“蝰蛇”的手腕!
“蝰蛇”的攻势被这突如其来的束缚猛地一滞!他暴怒地转头,血红的独眼死死瞪向领带的来源——白帆!
就是这瞬间的迟滞!
姜振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他放弃了格挡,身体不退反进,猛地撞进“蝰蛇”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用自己坚硬的头骨狠狠撞向对方的下颌!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蝰蛇”被撞得头颅后仰,发出一声痛吼!
同时,姜振那只未受伤的右手,掏出口袋里的麻醉针,精准地、狠辣地刺向“蝰蛇”的脖颈,拇指深深推入!
“嗷——!!!” 脖颈被重创的剧痛让“蝰蛇”发出了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
他疯狂地甩着头,试图摆脱姜振的钳制,另一只利爪胡乱地向姜振抓去!
“白帆!拉!” 姜振死死压住刘猛,不顾对方疯狂的抓挠在自己身上留下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嘶声吼道!
白帆早已拼尽全力!他用牙齿咬住领带的一端,仅存的左手死死抓住另一端,身体向后倾,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后拉扯!领带深深勒进“蝰蛇”的手腕皮肉里,几乎要勒断骨头!
“蝰蛇”被脖颈的剧痛和手腕的束缚彻底激怒,陷入了最后的疯狂!
他仅存的利爪放弃了攻击姜振,转而疯狂地抓挠向缠住自己手腕的领带和死死拉扯的白帆!
就在这混乱到极点的时刻!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雨幕!
数支闪烁着高压电弧的强效麻醉镖,如同精准的毒蜂,瞬间钉在了“蝰蛇”暴露的脖颈、后心和关节处!
“滋啦——!”
强大的电流瞬间流遍“蝰蛇”全身!
将压住他的姜振也电的发直。
“……”姜振沉默地僵硬,很想看看到底是谁干的这漂亮事。
刘猛那狂暴挣扎的身躯剧烈地抽搐起来,发出嗬嗬的怪响,血红的独眼不甘地瞪着,最终失去了所有神采,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轰然倒塌在泥泞中,溅起大片泥水。
姜振脱力,重重摔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如同濒死的鱼。鲜血从他身上新增的伤口中汩汩流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
雨幕中,几道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特制发射器的身影迅速围拢过来。
“……狂风的人?”白帆眯了眯眼睛。
只见旁边一人身材矮小,忙扑了上来查看姜振,脸上带着焦急和敬畏:“大哥!你没事吧?对不起来晚了!”
是幺鸡。
白帆仰面躺在冰冷的泥水里,雨水冲刷着他艳丽却惨白的面孔。
他看了一眼身边同样狼狈不堪、嘴角流血、身上布满新添血痕,正被幺鸡压着仔细检查伤势而无奈痛苦闭眼的姜振。
又看了看那条依旧死死缠在“蝰蛇”手腕上、沾满血泥、几乎看不出原色的领带。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胸口的剧痛,变成一阵剧烈的呛咳。咳完之后,他才用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对着同样在泥水里喘息的姜振说道:
“咳咳……姜振……那条领带……你得……赔我……”
姜振闭着眼,用力推开幺鸡,胸膛剧烈起伏,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迹。
过了好几秒,他才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赔……十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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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梧岭的暴雨终于在天亮前渐渐停歇。晨光熹微中,几辆黑色的越野车碾过泥泞的山路,驶向最近的医院。
医院急诊室灯火通明,一片兵荒马乱。
姜振躺在移动病床上,右腿被重新固定,左臂和额角的新伤被消毒缝合,下颌骨轻微骨裂需要固定。他闭着眼,脸色苍白,但呼吸还算平稳。
白帆则要狼狈得多。右臂确定骨裂,打了石膏吊在胸前,胸口大片瘀伤,肋骨有骨裂迹象,左臂肌肉严重拉伤,嘴角破裂。他艳丽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靠在病床上,闭目养神,但紧蹙的眉头显示着无处不在的疼痛。
幺鸡跑前跑后,办理各种手续。
护士推着治疗车过来,准备给姜振处理手臂上一道较深的抓伤。她拿起剪刀,正要剪开那早已破烂不堪、沾满血污的冲锋衣袖口时,动作却顿住了。
她有些诧异地看到,在那破破烂烂的冲锋衣袖口里面,靠近手腕的位置,似乎还缠着一圈深灰色的、同样沾满血污的布料?看起来……像是一条领带?
护士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用镊子,试图将那圈深灰色的布料从被血痂粘连的冲锋衣袖口里剥离出来。
布料被一点点扯出,果然是一条领带,只是早已面目全非,沾满了泥泞、血污,被雨水泡得发硬,上面还有被巨力拉扯后纤维断裂的痕迹。
就在护士准备将这条“垃圾”丢进医疗废物桶时,一只打着石膏的手突然伸了过来,动作有些僵硬,却异常精准地,一把将那条破破烂烂的领带抓了过去。
是白帆。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光却死死盯着手里那条脏污不堪的领带。
他看也没看护士疑惑的眼神,只是用打着石膏的手臂和没受伤的手指,极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将那条领带一点点卷好,然后塞进了自己病号服胸前的口袋里。
布料贴着皮肤,带着消毒水也掩盖不住的、属于山林泥泞和两个人鲜血混合的味道。
白帆做完这一切,重新闭上眼睛,靠回床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旁边病床上,一直闭目养神的姜振,几不可察动了动耳朵。
他掀起眼皮,深邃的目光扫过白帆病号服胸前那微微鼓起的一小块地方,随即又缓缓合上。苍白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窗外的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场惊心动魄的荒岭猎影终于落幕,留下的除了满身的伤痛,似乎还有某些被血与泥浸透、在生死边缘悄然改变的东西,如同那条深灰色的领带,被某人紧紧攥在手心,藏在了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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