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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晶集团楼下新开了家号称“食材空运、主厨米其林三星摘星手”的高档西餐厅。
午休时间，白帆晃悠着石膏臂，像巡视领地的孔雀，溜达到了姜振办公室门口，用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门框。
“喂，陈家川。”他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施舍的意味，“楼下新开了家馆子，听说牛排不错。看在你最近‘保管文件’有功的份上，赏脸请你吃个饭？”
办公室里，姜振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白帆敷衍了事漏洞百出的报告运气，闻言头也不抬，声音冷硬：“不去。”
白帆翻了个白眼，直接推门进去，石膏臂往前一伸，精准地戳在姜振电脑的关机键上！
“啪！”屏幕黑了。
“你！”姜振猛地抬头，眼神喷火。
“你什么你？”白帆收回石膏臂，一脸无辜，“手滑。去不去？不去我从今天开始，每天给你买猪脚面线，以形补形，祝你早日康复。”
姜振：“……”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拄着拐杖“腾”地站起来，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动作间带着一股“老子去赴鸿门宴”的悲壮。“走！”
“云顶”西餐厅，环境雅致，钢琴声流淌，水晶吊灯折射着柔和的光。靠窗的景观位，气氛却有些微妙。
姜振拄着冷硬的战术拐杖落座，将打着支架的右腿在桌下小心伸展。白帆则用左手别扭地拉开椅子，吊着石膏的右臂像个沉重的装饰品悬在胸前。
两人相对而坐，一个黑着脸，一个挑着眉，活像被强行按头相亲的仇家。
侍者递上菜单。白帆用左手流畅地翻页，目光扫过，头也不抬：“战斧，三分熟。给他……”他下巴朝姜振一点，在对方警惕的目光中，恶意地停顿了一下，“……一份鳕鱼，少刺，软和，适合老人。”
姜振握着菜单的手指收紧，指关节泛白。他深吸一口气，无视白帆的挑衅，对侍者沉声道：“和他一样，战斧。五分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白帆的石膏臂，补充道，“给白先生那份，配菜换成西兰花泥，他最近……需要补充维生素，促进骨骼愈合。” 言下之意：脑子不好，骨头也脆。
白帆挑眉，刚想回敬，姜振已经将菜单合上递还给侍者，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
白帆撇撇嘴，也合上菜单，左手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锃亮的餐刀，刀锋在指尖反射着冷光。
巨大的战斧牛排很快被端上桌，滋滋作响，分量惊人，散发着诱人的焦香。问题随之而来。
姜振左肩的伤还没好全，无法自如地用力。他左手持叉固定牛排，右手持刀切割。然而巨大的骨头和厚实的肉质让单手操作异常艰难，餐刀在骨头上打滑，牛排纹丝不动，反而把盘子推得在光滑的桌面上打转。他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汗，下颌线绷得死紧。
目光不自觉投向对面的白帆，情况更糟。他只有左手能动！
他尝试用左手拿刀叉，但叉子根本叉不稳巨大的牛排，左手持刀更是别扭得使不上半分力气，锋利的餐刀徒劳地在焦脆的表皮上划拉，连道像样的口子都没留下。
那块战斧像个坚固的堡垒，白帆艳丽的脸庞因用力而微微泛红，眼神里满是烦躁。
两人隔桌相望，各自对着盘子里无法征服的“高山”，陷入了无声的僵持。空气里弥漫着牛排的香气和一种名为“谁先认输谁孙子”的尴尬硝烟。
白帆率先放弃。
他“啪”一声放下左手的刀叉，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后，在姜振骤然警惕的目光中，他左手拿起叉子，极其自然地、目标明确地——叉走了姜振盘子里，姜振刚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切下来的、唯一一块成功分离的牛肉！
“谢了。”
白帆将那块“战利品”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甚至眯着眼品评了一句，
“火候还行，就是某人刀工太差，糟蹋东西。”
姜振看着自己盘子里那个孤零零的切口，再看看白帆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放下刀叉，叉尖在骨瓷盘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就在他拄着拐杖准备起身发作的瞬间——
“姜副总？白副总？好巧啊！”一个带着惊喜的女声响起。
两人动作同时一僵。只见财务部的李经理端着餐盘，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部门的下属。
“李经理。”姜振瞬间收敛了脸上的怒意，拄着拐杖的手微微用力，身体坐直，露出一个堪称标准的商务微笑，只是眼神深处依旧冰冷。
白帆也飞快地切换了表情，艳丽的脸上堆起无懈可击的假笑，用打着石膏的右臂艰难地朝对方挥了挥，动作笨拙得像招财猫：“哟，李姐，拼桌？”
“不了不了，我们那边有位置。”
李经理目光在两人身上和桌上几乎没动的巨大牛排间扫视了一圈，笑容意味深长，“看二位这……合作得挺‘默契’啊？一个切一个吃？哈哈，真是……患难见真情！”
她身后的下属小姑娘们也发出善意的低笑。
姜振：“……”
白帆：“……”
李经理的目光又落在姜振打着支架的腿和白帆吊着的石膏臂上，关切道：
“二位这伤……唉，开车真不小心。慕总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急坏了，你们俩去露营也该提前看看天气。最近苍市的天……”
李姐年纪大，一张嘴就婆婆妈妈。身后的小姑娘偷偷扯了扯她的衣摆，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她这才如梦方醒：“不打扰二位用餐了，慢用慢用！”说完，带着一脸“磕到了”的满足笑容，领着下属离开了。
世界安静了。
姜振和白帆脸上的假笑瞬间垮掉，互相瞪着对方，眼神在空中噼里啪啦地放电。
几秒钟死寂后。
姜振先动了。他黑着脸，认命般地伸长自己拿刀的右手，隔着桌子帮还在愣怔的白帆切牛排。
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股“老子认栽”的悲愤。
白帆看着伸到面前的餐刀，又抬眼看了看姜振那张写着“便宜你了”的臭脸……额角青筋欢快地跳了两下。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妥协，黑着脸，左手叉住牛排，配合姜振。
无声的协议达成。
白帆用左手握住叉子，把牛排固定得死死的。
姜振则用右手拿起握着餐刀，身体微微前倾，开始专注地切割那块被固定住的牛排。
他动作沉稳有力，虽然隔着半张桌子有点不好借力，但对付这块牛排绰绰有余。
锋利的餐刀切开焦脆的表皮，露出粉嫩的肉心，汁水丰盈。
很快，一块大小适中的肉被利落地切下。
白帆立刻用叉子叉起那块肉，没有犹豫，直接送到了姜振的嘴边，动作带着点完成任务般的机械和……不易察觉的别扭。
姜振看着递到嘴边的肉，和叉子后面白帆那张刻意扭开、仿佛在看窗外风景的侧脸，喉结滚动了一下。
“陈家川，吃。”
白帆道。
他沉默了一瞬，最终微微张口，接下了那块肉。咀嚼的动作有些僵硬。
姜振再次下刀，又切下一块。这次，他左手持刀，右手却极其自然地拿起桌上的叉子，叉起那块肉，同样干脆利落地送到了白帆嘴边！动作流畅得仿佛排练过，只是眼神依旧盯着牛排，没看白帆。
全程无眼神交流，只有刀叉碰撞的轻微声响和咀嚼声。
……
流程无比顺畅，仿佛刚才那场剑拔弩张的互偷牛肉从未发生。
就在这“和谐”的互相投喂接近尾声时，餐厅中央那架一直作为背景音的白色三角钢琴，琴师似乎暂时离席了。
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餐厅里只剩下餐具碰撞和低语声。
白帆刚把最后一块肉送进自己嘴里，放下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动作间，他看到姜振脸色不太好，似乎在忍受身体的不适，右手手腕轻转，眉头微蹙。
估计是刚才一直举着刀，累到了。
白帆抬手想去碰他的手。
“你别碰我啊。”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姜振捕捉到了。他立马往后退了一些，为了躲避白帆的触碰，下意识拄着拐杖，缓缓站了起来。
真突兀地从人群中站了起来，一米九多的身高，显眼且奇怪。
侍者立马小跑过来，低声道：“这位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姜振：“……”
白帆低头忍笑，肩膀止不住的抖。
短暂的沉默后，在众人和白帆略带诧异的目光中，姜振一步一顿地，走向了餐厅中央那架三角钢琴。
他拉开琴凳，将拐杖小心靠在琴边，然后坐了下来。高大的身躯在钢琴前显得有些局促，但他挺直了背脊。
受伤的右腿轻轻搭在延音踏板上，左手则轻轻放在了琴键上。
修长有力的手指，带着薄茧，与黑白琴键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
几秒钟的寂静后。
一串流畅而略带忧伤的旋律，从他指尖流淌而出。是肖邦的《离别曲》。
姜振的琴声很简单，应该是原曲改过的，少了许多原曲的华丽与层次，但那旋律却格外干净、深沉，带着一种内敛的、不易察觉的情感，在安静的餐厅里缓缓弥漫开。
他微微垂着眼睑，侧脸的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不那么冷硬，甚至透着一丝专注的柔和。
白帆靠在椅背上，吊着石膏臂，原本戏谑的眼神渐渐沉淀下来。
他静静地看着钢琴前那个高大的背影，看着那双在键盘上跳跃的、骨节分明的手，听着那与姜振平日形象截然不符的、带着淡淡忧伤的旋律。
陈家川又想妹妹了。
白帆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餐厅里其他食客也安静下来，目光投向钢琴的方向。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姜振收回手，沉默了几秒，才拄着拐杖，缓缓站起身，对着投来目光的食客微微颔首，然后一步一顿地走回自己的座位。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仿佛刚才那个在琴键上倾注了短暂情感的人不是他。
他坐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没看白帆。
白帆也没说话，只是用左手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他艳丽的眼睛里，那些惯常的戏谑和刻薄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若有所思的光芒。
“原来姜副总是想给我们献曲一首。”白帆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难得的、不含讥讽的平实，
“就是曲子选得……太丧了点。不知道的还以为姜副总午餐吃得是断头饭。”
姜振握着水杯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白帆，眼神锐利依旧，但似乎少了□□味，多了点复杂。他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而后，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警告：“白帆，你想被叉子钉在这所餐厅的墙上当装饰品吗？”
“服务员，”白帆扬手，又用左手打了个僵硬的响指，“买单。”
他顿了顿，补充道，“两份战斧，记这位姜副总账上。”他指了指姜振，笑得非常灿烂，“他刚才弹琴的小费，我替他给了。”
姜振：“……”
刚下去的火气似乎又有上涌的趋势。
白帆心情颇好地站起身，用左手整理了一下西装。
指尖不经意地拂过自己内袋——那里也有一小块不明显的鼓起，藏着一条洗得发硬、边缘磨损的深灰色布料。
嗯，牛排味道不错。
姜副总弹琴……也还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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