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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振拄着拐杖，右腿支架在昏暗的玄关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钥匙刚扔进托盘，金属碰撞声还在回荡，急促的门铃声就撕裂了室内的寂静，伴随着指关节用力叩击门板的“笃笃”声，一声急过一声。
姜振的眉头瞬间拧紧，几乎能夹死苍蝇。
不用看猫眼，这种催命符似的动静，除了白帆不做第二人想。
他沉着脸，忍着右腿旧伤处传来的钝痛和胃部隐约的不适，一步一顿地挪到门后。
猫眼外，果然是那张即使在阴影里也过分艳丽的脸。
白帆吊着厚重的石膏臂，身形因为右臂的固定显得有些别扭的倾斜，左手拎着个不大的旅行袋，姿态却嚣张得像回自己领地。
“开门，陈家川！”
“……”
姜振沉默，想假装屋里没人。
白帆险些被这小学生般的行为气笑了，“快点，陈家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给我开门。”
“……”
下一秒，门外的白帆声音突然尖锐起来：
“傅文佩，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
“你有本事抢男人，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
“开门啊！开门啊！开门开门开门啊！”
“……”
赶在左邻右舍出来看热闹之前，姜振黑着脸拉开了门。
“Surprise!” 白帆扯出一个灿烂到浮夸的笑容，灵活地侧身，石膏臂险险擦过门框，泥鳅似的滑了进来。
还没等姜振开口，白帆率先实行道德绑架：“江湖救急！陈教官，我公寓水管英勇就义，淹的跟威尼斯似的，没法住人。”
他随手把旅行袋往玄关地上一丢，动作流畅自然，目光已经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姜振宽敞却透着冷感的一层客厅。
“酒店。”姜振的声音冷硬，拄着拐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他深入的意思，“或者找后勤部。”
“酒店多没烟火气。”白帆耸耸肩，石膏臂限制了这个动作的幅度，显得有些滑稽。
他目光扫过姜振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紧握拐杖的手，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嘴上却依旧不着调，“再说，咱俩这配置。”
白帆指了指自己的石膏臂，又点点姜振的腿，“完美搭档！”他刻意加重了“搭档”二字，眼神带着促狭的笑意。
“不需要。”
姜振斩钉截铁，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胃部一阵熟悉的、尖锐的抽痛毫无预兆地刺穿了他强撑的镇定，让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抓着拐杖的手指指节瞬间泛白。
这细微的失态没能逃过白帆的眼睛。他艳丽的眼睛眯了眯，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你看你都站不稳了！说明我这‘及时雨’来得正是时候啊。”
他往前凑了半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姜振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和灰败的唇色上逡巡。
胃部的隐痛在翻搅，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姜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眼前的景象都开始微微发飘。
他没力气再和这个无赖废话，声音都带上不易察觉的嘶哑：“……楼上客房。安静。否则……滚回威尼斯。”
说完，他不再看白帆那张写满戏谑的脸，拄着拐，步伐踉跄地拐向主卧方向，反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那关门声带着虚弱的力道，更像是一种无力的隔绝。
白帆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玄关顶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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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光线慵懒地漫过姜振家宽敞的客厅，在浅灰色的地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空气里浮着细微的尘埃，安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姜振陷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右腿的支架搁在矮凳上，姿势看似放松。
他手里拿着一份摊开的特勤周刊，目光却长久地停留在同一页，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铜版纸上轻轻摩挲。
厨房的方向传来一阵不大协调的声响。白帆吊着他那条标志性的厚重石膏臂，像个不太灵活的白色雕塑，正在灶台前奋战。
他单手拿着长柄勺在锅里搅动，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稳把汤汁溅出来。
锅里炖着东西，浓郁的、带着胶质的肉香混合着淡淡的姜味，正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驱散了客厅里清冷的空气。
白帆一边搅着锅，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像扫描仪一样精准地捕捉着沙发上的姜振。
那人眉宇间笼着一层极淡的倦意，薄唇的线条比平日抿得更紧些，偶尔会极其轻微地吸一口气，胸腔的起伏短暂地凝滞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任何异样……这些细微的信号，像密码一样被白帆迅速解读。
虽然姜振掩饰得极好，但白帆就是知道——就像姜振总能一眼看穿他那些带着刺的玩笑底下藏着什么一样。
“喂，陈家川，”白帆关了小火，让锅里的东西继续咕嘟着，声音带着惯常的懒洋洋的调子，打破了客厅的寂静。
“过来搭把手。剥两瓣蒜，顺便尝尝汤头咸淡。”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仿佛这是天经地义。
姜振从杂志上抬起眼，目光扫过白帆吊着的石膏臂和锅里翻腾的深色汤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放下杂志，撑着沙发扶手，有些缓慢地站起身。拄起靠在旁边的拐杖，一步一顿地挪向厨房。
“炖的什么？”姜振停在流理台边，看着锅里翻滚的、炖得酥烂的猪蹄块和细白的线面，明知故问。
“好东西。”白帆用左手拿起一个小碗，舀了点汤，递到姜振面前，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猪脚面线，大补……”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意有所指地、慢悠悠地从姜振打着支架的右腿扫到他的脸，“……以形补形”
“……”
姜振接过碗，碗里汤色浓郁，漂浮着几点油花。他凑近闻了闻，那股厚重的肉味混合着姜的辛辣，直冲鼻腔。
他蹙着眉，象征性地吹了吹，只抿了一小口。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带来的不是暖意，反而是一种更强烈的、想要抗拒的翻腾感。
“怎么样？”白帆凑近一点，艳丽的眼睛盯着他，带着点期待。
“……肉腥味。”姜振把碗放下，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他拿起旁边流理台上的蒜头，开始笨拙地剥。蒜瓣很小，他的手很大，动作慢而僵硬，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白色的蒜皮。
白帆看着他剥蒜那费劲的样子，再看看他只喝了一小口的汤，艳丽的眼睛眯了眯。他转身，左手拿起菜刀，试图把案板上几根小葱切成葱花。
独臂操作极其别扭，刀锋在葱白上打滑，切出来的葱花长短不一，粗细各异，场面有点惨不忍睹。
姜振忍不住低声提醒：“我不吃葱。”
“啧，”白帆看着自己的“杰作”，有点嫌弃，转头对姜振说，“陈家川，你真的很挑剔。” 他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让步。
姜振放下剥了一半的蒜瓣和沾满蒜皮的手，拄着拐，施施然转身，准备挪回客厅。
“哎，等等！”白帆又叫住他，用左手拿起刚才姜振尝过的那碗汤，又加了一勺锅里浓郁的汤底进去，碗几乎满了。
“喏，这碗你的。端稳点，别洒了。” 他不由分说地把碗塞到姜振没拄拐的那只手里，动作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强硬。
姜振端着那碗沉甸甸、油腻腻的汤，看着碗里那块颤巍巍、裹着厚厚胶质的猪蹄，胃里的沉坠感陡然加重，甚至带起一丝细微的痉挛。
他蹙紧眉头没动，端着碗站在原地。几秒钟后，他把碗轻轻放回了流理台干净的角落，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白帆耳朵里：“……不想吃。”
白帆盛面的动作顿住了。他猛地转过身，艳丽的眼睛里瞬间聚起了薄薄的愠怒和一种被辜负的不爽：
“陈家川，我吊着条胳膊忙活半天，烟熏火燎的，你就一句‘不想吃’？”
他端着盛好的面碗走过来，碗里堆着满满的猪脚和面线，汤汁几乎要溢出来。“多少吃点垫垫，你饿死了我还要负连带责任。”
他把自己的碗也往流理台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
姜振的脸色更白了一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看着白帆那副固执又带着点孩子气的样子，只觉得一股烦躁和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你少管我。”姜振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压抑的烦躁，他拄着拐，试图绕过白帆回客厅。
背影僵硬而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在和某种无形的力量角力。
“砰。”
主卧的门被轻轻关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拒绝的决绝。
厨房里，只剩下白帆一个人，和他手里那碗被溅出汤汁的猪脚面线。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像冰冷的潮水，悄悄漫过了白帆心头那点被冒犯的怒火。
他艳丽的眼睛里，那些惯常的锋利和戏谑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怔忡的、带着点无措的茫然，第一次清晰地尝到了“关心则乱”的滋味。
白帆默默地放下自己手里的碗，拿起抹布，开始用左手擦拭流理台上溅出的汤汁和油渍，动作缓慢而笨拙。
锅里剩下的猪脚面线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微的气泡，香气弥漫。
但客厅和厨房，都陷入了一片有些凝滞的沉默里。那扇紧闭的房门，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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