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从天空上有节奏的弹落,滴答滴答的声音像舒缓的钢琴曲一样,枯燥疲倦的感知在慢慢消解。
近处的天空因为厚重的云层显得有些阴暗,太阳还没有开始垂落,天色还早。
杨风柏将店里的伞撑开放到没有积水的地面上,店铺的卷帘门他两只手才能控制。有冰凉的雨水滴在额头,很快又滴在眼镜片上,遮挡住片面的视野。
“唰——”杨风柏踮起脚尖,双手用力地拉动卷帘门,刺耳吵闹的声音充斥耳畔,遮盖住舒缓的雨滴声。
蹲下来将最底下的暗扣卡上,杨风柏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怎么不下雨了?
撑起大腿猛得站起来回头,大脑突然得不到供血,杨风柏只觉得眼前发黑,一时间看不清楚站在自己对面的人。
离得不算太远,鼻子闻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酸臭味。因为灼日而排出的汗水,下雨天勉强凉爽的温度将汗臭味遮盖住。
视力短暂的暂停,杨风柏的鼻子比之前灵敏。
是他。
眼眶里黑色的墨水散去,杨风柏又看到他的模样。
吃饭差点晕倒的人站在雨里,胳膊用力地往前推举着他的伞。他全身都被浸湿透彻,头发一缕一缕地垂下耳侧,脏兮兮的脸颊被雨水冲洗干净,没有刘海的遮挡,一张有攻击力的脸庞全部露出。
只是连带着略显苍白的眼角有雨水划下来,看上去像哭了一样可怜。
杨风柏抱着审视的目光观察了多久,魏瑜就为他高高举了多久。
“这是我的伞。”杨风柏微微抬头看他,清冷的声音夹在好听的雨声之中。
举伞的人好像没有听出来杨风柏拒绝的意思,将两边的嘴角向上勾些角度,露出一个胆怯的笑脸,猜不出里面有多少真挚。
“抱歉,我只是想给帮你挡雨。”那人绅士地弯下腰。
只是一小会的功夫,远处的天边已经开始变暗。察觉到时间流逝的速度,杨风柏不可或察地开始变得焦躁。
“守在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呢?”杨风柏冷冰冰地问,语气带着两分不耐烦。
“等我么。”
魏瑜下意识地点头,反应过来后又用力地摇摇头。
“我——”
“我不需要你帮我打伞。”杨风柏打断他的话。
他不想和这个人站在这里纠缠,他讨厌浪费时间,这会耽误赚钱。即使今天晚上不用去工作,但从这里走到医院需要一个半小时,还是加快步子的时间。
再与魏瑜说话消磨时间,赶到医院时母亲可能就已经睡去。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医院看母亲,说不定再次去时就是母亲治疗手术失败后,通知他签署死亡通知单的时候。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
“谢谢你。”魏瑜小声地对他说,“下午我忘记对你道谢,想进去说一声,但你一直在看书……
话我说完了,你快点走吧,别被雨淋湿衣服。”
魏瑜浅浅笑了一下,随后一把将伞塞到杨风柏的手心,胆怯可怜的笑容在雨中逐渐变得真实灿烂,一身假名牌全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湿。
现在,他在给我打伞。
杨风柏错不及防地抓住伞柄,给他一点好就这么开心吗?他狐疑地盯着他,想要看看这份善良的念头是真是假,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没有虚伪的神采。
盯了很久,嘴巴微微张开又合上,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其实他对自己需要讨好的人一向舌灿莲花,比如饭店的老板,比如借给自己钱的小叔。
但现在只有杨风柏自己一个人,哦,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只需要一点真挚的东西,就又能变回那个不善言辞的高中生。
杨风柏慢慢回味思考,刚刚他完美的面具对魏瑜短暂的裂开了一个口子,对面的人一定看见他脸上恶心世俗的样子。
会为自己的两幅面孔而开始厌恶他吗?心脏开始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魏瑜还在雨里站着,睫毛上松松垮垮地挂着一滴水珠。
杨风柏看到他认真依赖的神情,缓缓得出一个答案,最不可思议的答案。
这人居然只是为了一句谢谢就为自己淋透下午的雨。杨风柏一手举着伞,一手去摸魏瑜的额头。
魏瑜乖巧地把脑袋伸进雨伞当中,冰凉的额头与只有一丝温热的手心碰撞。
没有发烧——
焦躁自厌的心情被奇怪地安抚下去,杨风柏决定小心地在魏瑜面前挽回自己的形象。
“你住在哪里,我打伞送你回去。”冷冰冰的语气稍微融化了一点。
魏瑜好像已经在雨里被淋习惯,说话时还咧嘴冲杨风柏笑。
“现在还没有住的地方。”这次他无所谓地说。
杨风柏想要给魏瑜打伞的动作停滞在空中,脑子不经过他同意,就开始为魏瑜思考没有地方住该怎么办。家里的房子已经被抵押掉,他自己租的房子除了一张小床根本没有没有下脚的地方。
后背被雨点打湿,他如梦惊醒般地晃晃神,将雨伞举到魏瑜的头上。两人站在同一片阴影下,杨风柏抬头,见魏瑜弓着身子与自己站在一起,将伞柄又举高一些。
“走吧,我知道这旁边有一家旅馆,你先住那里。”杨风柏已经迈开步子向前走,“我家里没有空位置住,给你开房间也只能给你开两天的小房间。如果没有钱,明天记得去找工作。”
“再吃不上午饭的话——来这里找我。”
魏瑜果然紧紧跟着他走过来,杨风柏低着头不去看他。有些心痛,两天的旅馆可以付清他一个月的房租。
“谢谢你,我……”
“只能请两次。”
“不要说谢谢,下次见面换一句再说吧。”穿得很薄,杨风柏一侧的肩膀已经全部淋湿,毫不留情地将魏瑜要说得话打断。
两人绕过一个水坑,后背有倾斜的雨丝舔舐,杨风柏的雨伞对他没有任何歪斜。魏瑜笑着吐出一口气,紧接着狠狠将空气中的泥土味吸里肺里。心肺中,杨风柏身上独有的滋味无声地伴随血管滋养全身。
杨风柏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加快步速和他拉远距离。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一起拥挤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在魏瑜看不见的位置,杨风柏的肩膀稍微佝偻内扣。他现在有工作,这个人还不能自己赚钱。
别人如何,杨风柏向来不理。不知道哪里的可怜心在作怪,使他对魏瑜的试探几乎纵容到边界线。
就照顾他这一回,看在他和自己一样可怜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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