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的那顿早餐只是将就对付两口,登上私人飞机后的这一餐才像度假该吃的正经饭,精致的摆盘、丰盛昂贵的食材,有荤有素的营养配比、鲜甜与咸淡的口味均衡,还有窈窕优雅的空乘小姐在万里高空之上提供的顶级服务。
谢漪白大小算个当红明星,有的品牌办活动也会给他和团队包一架专机,他偶像包袱重,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耍脾气,全程板着脸装高冷。
邹延很少对服务业人员摆架子,他和本次航班的机组成员都熟,和空姐聊了会儿最近的天气,又问起她现在还喜欢高空跳伞吗,和男友感情怎么样订婚没有,俨然是老相识的情分。
盛柯戴着耳机假寐,嫌他们吵,给自己扣上帽子,两条腿在桌下交叠着,头仰枕在座椅靠背上,像一名高深莫测的神秘乘客。
谢漪白一想到下了飞机迎接他的将是天寒地冻的雪原,不禁对这两人恨之入骨。
别人过春节都是往南方跑,奔向温暖地带享受灿烂的阳光;或者去银装素裹的雪国,在温泉和滑雪场体验静谧的冬季。
邹延和盛柯倒好,偏要去那杳无人烟的荒原,亲近寸草不生的大自然。
约会不是该选浪漫的地方吗?
谁来告诉他,连草都见不到一根的冻土浪漫在何处?
邹延看得出他心里不痛快,几次三番想开解他,却没得到他正眼相看的机会。
等飞机停落在机场,人回到地面上,能够脚踏实地了,邹延牵起他的手,和他讲道理:“知道你挣得多,见过世面,什么金山银山、酒池肉林,都不能打动你……”
“谁说的!?”谢漪白不等人讲完就争辩道,“我就喜欢金山银山和酒池肉林!你们俩把我骗到这穷乡僻壤,明摆着就没安好心!还约会呢,谁跑来这种鬼地方约会?你们做事从来不跟我商量,我一点知情权都没有,还不如……”
他本想说“还不如一条狗”,可是谁又会这么骂自己呢?
盛柯一个不识礼教的野人,下了飞机也知道怕冷,套上一件单排扣开襟的大衣,将里面黑色卫衣的帽兜翻出来,整理仪容之际,恐吓他说:“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我们就找个深山老林把你埋了。”
谢漪白抬腿就朝他踹过去,但估算错了距离,没踹着。他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内担心受怕、如履薄冰,明明逆来顺受了,还要遭此恶意打压,突然触底反弹,甩开邹延的手,指着盛柯的鼻子道:“那你最好是别让我活着回去!不然我就写小作文曝光你!还要买热搜挂在第一位!让你身败名裂!”
盛柯双手揣在衣兜里,浑不在意地耸肩道:“可以,玉石俱焚,不过我要是身败名裂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谢漪白急得团团转,巴不得扑上去咬死他,生啖其血肉狠出一口恶气——然而他身旁的邹延审时度势,见状一把搂过他的肩,将他圈到怀里,拍拍他的背脊,半哄半骗道:“没事没事,小白乖,不跟他急,早晚我得收拾他替你解气。”
“早晚是什么时候啊……”他的一时脑热被迫降了温,拖长声调嚎道。
他的音量很小,只有邹延听得见,他并不指望邹延能替他出头——因为那是不可能的。
他在这两个人身上长了很多见识,什么叫“好到穿同一条裤子”,什么叫“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什么叫“不分彼此、肝胆相照”——多亏了这两个人,否则他终其一生也很难置信世界上有如此深厚的友谊。
“再等等,”邹延摘下一只手套,干燥的手指摸摸他冻红的耳朵,“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听就是推脱之词,缓兵之计。谢漪白一个字不信,他觉得邹延只是在骗他,毕竟他这么好骗,又这么地无力反抗。
至少有句话邹延说对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为了有朝一日不再受任何一方的掌控、施压、掣肘,他必须要忍——我要你们这些把我当棋子和添头的人,全都变成我的踮脚石!谢漪白在心底暗暗发誓。
他有了自己盘算,面上平静多了,还有余力发挥所长,在邹延下颌角处亲了一下。
这里不如耳垂和嘴角那么声张,但又同等的敏感和暧昧。
他愿意主动贴贴,意味着示好,邹延岂有不消受之理,不过也没有对他做什么引人注目的举动,只是握着他的胳膊,拥他向前走。
盛柯在前方驻足等候着他们,脸上的不耐烦犹如一面招摇的旗帜。
谢漪白这样做不是为了让盛柯吃醋,他已经放弃用正常人思维去衡量此人;他只知道不管盛柯对他的态度如何,都非常看不顺眼他和邹延在一起。
北方的冬天是淡季,但大年初一有旅行计划的家庭不在少数,所以机场的人流量很可观,而都市远不是他们的目的地,他们要去更远、更北、更凋零的无人国度。
谢漪白古装剧拍得多,为了外景戏时常舟车劳顿、四处辗转,眼看交通工具从飞机换成商务车,而行程又无法更改,他只当自己在务工,上车就闭眼养神,将昨晚没睡够的觉补回来。
八小时的车程后,他终于抵达了自己口中的“穷乡僻壤”,从车窗向外望去,目之所及是白皑皑的高原雪景;此地处于大兴安岭的南麓,标志性地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樟子松林,附近唯一的烟火气,来自一家牧民经营的马场,专供繁育和调驯蒙古马,也是他们此行的落脚点。
谢漪白的确是见过世面的,他在鹅毛大雪天穿着单薄衣裳拍过文戏,也在烈日当空的沙漠里覆一身铁甲拍过打戏;他并不是弱不禁风和娇生惯养的人,但下了车,低垂的夜幕笼罩着荒野,细碎的雪片在风中乱舞,他仍是没忍住问盛柯:“你别告诉我,我们要在这种天气里骑马。”
昼短夜长的寒冬尚未从这片土地撤离,盛柯亮着手机的电筒功能,协助司机从车尾卸下行李箱,回答他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早说。”
谢漪白还想张口,然而一股夹雪的风灌进脖子,冷得他直哆嗦,他掉头就走,跟上邹延的步伐。
马场的居住条件和酒店没法比拟,大概是接待过不少非富即贵的客人——能玩得起马的主顾自然对环境挑剔,所以几间住宿的屋舍拾掇得还算整洁舒适。
都是单人床,一人一间不拥挤。
比想象中安逸的卧榻缓解了长途旅行的疲劳,谢漪白在床上躺了会儿,一玩手机眼睛就发酸,他也确实懒得回消息;这时司机把他的箱子放在门口,他应答后坐起身,观察起屋子里的陈设。
地板和家具散发着木头的苦涩味道,窗台上摆着松果制作的手工艺品,没有暖气和空调,取暖工具是需要手动添加木柴的真火壁炉,保暖效果还凑合,但要脱掉外套只穿单衣是万万不能的。
他**个小时没进食,此刻身体松懈下来,饿得饥肠辘辘,便跑去隔壁房间找邹延,问几点开饭。
“饭应该在做了,”邹延整着行李箱和衣柜,抽空看他,“你这精神不错啊,我还以为你会倒头就睡,不想起来吃饭呢。”
“饭还是要吃的,我又不是神仙。”谢漪白不客气地坐到床边,光明正大地对比起自己和邹延的房间。
邹延的屋子比他的那间要丰富,桌上有台灯和加湿器,墙上挂着多幅相框,罗列的相片全是黑白色;他仰着脸细细辨认,发现留影中的人物正是邹延本人——更青葱年少的时期,骑在马背上的、站在樟子松树下的、还有举着摄像机的。
“这就是你的房间吗?”谢漪白醒悟道。
“是啊,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没这几间房呢,只能跟本地人住帐篷,那才叫艰苦。”邹延把该归置的归置完了,坐到他旁边,翻看着手机上的未读消息,一心两用地跟他讲解道,“十二年前,我和盛柯想合拍一部短片,来这里待了两个月,遇到了对我们很好的牧民一家,后来我爸的剧组要租用几匹赛马,我就给他看了我拍的那几匹乌珠穆沁,他来实地考察了一阵,就决定收购这周围一半的种马和赛驹,然后建了这座马场,交给原来的马主牧民来打理。”
邹延回完消息,对他一笑道:“你拍戏骑过的那些马,说不定就是从这儿运去的,当然,品质最优良的马匹一般都不外借,是要留着比赛和配种的。”
“我懂了,延哥,”谢漪白说,“你家才是娱乐圈最大的资本。”
邹延也不谦虚了,道:“还好吧,半壁江山而已。”
谢漪白怕自己的仇富心理又要发作了,转移话题:“那你们经常来这里吗?为了挑马?”
“我不常来,盛柯每年要来三五次,看望他的小情人。”邹延说这话时眉梢略微上挑,期待着他的反应。
谢漪白关键时刻是有几分灵光的,没上当,机敏道:“马?”
邹延了然道:“对,那是他一眼相中的初恋,一匹枣红色的母马,脾气很烈,叫小於菟。”
谢漪白恰好知晓这个典故,他从前一部戏的剧本里用到过,於菟是古时候楚国人对“老虎”别称。
给马取名叫老虎,那脾气是真的很烈了。
“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找他,让他带你去马舍瞧瞧。”邹延说,“那真是匹很漂亮的马。”
谢漪白怕这是试探,坚定道:“我肚子饿,只想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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