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也这辈子从未想过自己能飞。
沈千揽着他的腰,一柄长剑悬浮在两人脚下,四周云雾缭绕,寒风呼啸。他死死抓住师尊的衣袖,生怕一松手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怕高?"沈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然清冷,却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顾也咬紧牙关,倔强地摇头:"不怕。"
事实上,他的双腿已经抖得不像自己的了。七天前他还是个被追杀的私生子,现在却站在剑上飞越群山,这种转变太过突然,让他一时难以适应。
沈千没有拆穿他的谎言,只是不动声色地放慢了速度。顾也悄悄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俯瞰脚下的景色。
连绵起伏的群山被白雪覆盖,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远处一座奇峰突兀而起,峰顶隐约可见建筑群,云雾环绕其间,宛如仙境。
"那就是寒山派。"沈千道,"今后你的家。"
家?顾也心中一动。自从娘亲去世后,他就再没有过家了。顾府不是家,那是个吃人的魔窟;破庙不是家,那只是暂时的栖身之所。眼前这座仙山,真的能成为他的家吗?
飞剑缓缓降落在山门前。顾也的双脚刚踏上实地,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
"师尊!您回来了!"
一个约莫十岁的少年从山门内奔出,一身淡青色弟子服,圆脸上满是欣喜。但在看到顾也的瞬间,那笑容明显僵了一下。
"江渝,这是顾也,从今日起就是你的大师兄了。"沈千淡淡道。
"大师兄?"江渝失声叫道,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行礼,"欢、欢迎大师兄。"
顾也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眼中闪过的嫉妒和不甘。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在顾府,那些嫡子看他的眼神就是这样的。
"顾也,这是你二师弟江渝,十岁,已随我修行两年。"沈千介绍道,"江渝,带你师兄去安顿,明日辰时带他到清心殿见我。"
"是,师尊。"江渝恭敬地应下。
沈千点点头,转身离去,白衣飘飘,很快消失在云雾中。
江渝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上下打量着顾也,目光在那件明显过于宽大的白色斗篷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跟我来。"他冷冷道,转身就走。
顾也默默跟上。穿过山门,眼前豁然开朗。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错落有致,远处瀑布如银练垂挂,仙鹤在空中盘旋。不少身着各色弟子服的修士来来往往,见到江渝都点头致意,对顾也则投来好奇或轻蔑的目光。
"那是谁啊?怎么穿着沈长老的斗篷?"
"听说是沈长老新收的弟子,还是个凡人呢。"
"怎么可能?沈长老不是说过不再收徒了吗?"
窃窃私语不断传入耳中,顾也握紧了拳头。他早该知道,修仙界和凡间没什么不同,一样有势利眼,一样会排挤外来者。
江渝带着他来到一座独立的小院,推开西侧厢房的门:"以后你就住这里。每日寅时起床,先去挑水,然后..."
"师尊说了,明日辰时才去见他。"顾也打断道,"在此之前,我想先休息。"
江渝被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你以为寒山派是什么地方?这里规矩森严,不是你这种..."
"我这种什么?"顾也冷冷抬眼,目光如刀。
江渝被这眼神震住了,竟一时语塞。他哼了一声:"明日我来叫你,别睡过头了!"说完甩袖而去。
顾也关上门,长长舒了口气。屋内陈设简单但整洁,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窗外能看到远处的雪峰,夕阳将雪色染成金红,美得不似人间。
他脱下斗篷,小心地折好放在床头。疲惫如潮水般涌来,顾也倒在床上,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破庙。刀疤脸的刀朝他劈来,他想躲却动弹不得。就在刀锋即将触及皮肤的瞬间,一道白影闪过...
"啊!"顾也惊叫一声,猛地坐起,冷汗涔涔。
"做噩梦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顾也这才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沈千手持一卷书,正静静地看着他。
"师、师尊?"顾也慌忙起身,"现在什么时辰?我睡过头了吗?"
"子时刚过。"沈千放下书卷,"你睡得很沉,我来时你正抓着斗篷不放。"
顾也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正死死攥着那件白色斗篷的一角,指节都发白了。他连忙松开,耳根发热。
"抱歉,我..."
"无妨。"沈千起身,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一个包裹,"这是你的弟子服和木剑,明日换上。寒山派弟子需衣着整齐,不可披头散发。"
顾也接过包裹,入手柔软。他偷偷瞄了一眼师尊——沈千已经换了一身素白长袍,黑发用玉簪束起,整个人如一块无瑕美玉,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多谢师尊。"他低声道。
沈千点点头:"继续睡吧,明日开始正式修行,会很辛苦。"说完转身欲走。
"师尊!"顾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叫住他。
沈千回头:"还有事?"
"为什么收我为徒?"顾也直视沈千的眼睛,"江渝说您曾说过不再收徒。"
沈千沉默片刻,走到窗前。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银边。
"三年前,我失去了一个徒弟。"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说给自己听,"她叫林霜,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剑修。十七岁就筑基成功,却在一次历练中为救同门,死于魔修之手。"
顾也屏住呼吸。
"她临终前让我答应她,不要再收徒,以免再尝失去之痛。"沈千转过身,目光落在顾也脸上,"但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有些缘分,是天道早已安排好的。"
顾也心头一震,不知该如何回应。
"睡吧。"沈千轻轻拂袖,烛火应声而灭。房门无声关闭,留下顾也一人在黑暗中,心跳如雷。
次日清晨,顾也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大师兄!该起了!"江渝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顾也迅速穿好那套深蓝色弟子服,将木剑挂在腰间。打开门,只见江渝已经穿戴整齐,手里还拿着一把看起来颇为精致的木剑。
"早课要迟到了,快跟我来!"江渝转身就走。
顾也跟上,发现路上已经有不少弟子匆匆赶往同一个方向。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弟子服,只是颜色不同,有深蓝、淡青、浅灰等。
"衣服颜色代表什么?"他问道。
江渝瞥了他一眼:"深蓝是亲传弟子,淡青是内门弟子,浅灰是外门弟子。你不过是运气好,一入门就成了亲传,要知道很多人修行十年都未必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顾也突然停下脚步,望向远处的一座高台。台上,一道白色身影正在舞剑,衣袂翻飞,剑光如雪,在朝阳下美得惊心动魄。
"那是师尊?"顾也轻声问。
江渝点头:"师尊每日寅时都会在观云台练剑,风雨无阻。"
顾也看得入神。沈千的每一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看似柔和却隐含凌厉,仿佛整个人已与剑融为一体。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剑法——与顾府那些护院的刀光剑影完全不同,这是一种近乎艺术的境界。
"别看了,早课要迟到了!"江渝催促道。
清心殿内,数十名弟子已经盘膝而坐。江渝带着顾也来到最前排的两个蒲团前,示意他坐下。
"新弟子入门,按规矩要先听三个月的道经,然后..."江渝正说着,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沈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殿前高台上,白衣胜雪,目光如炬。所有弟子立刻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
"今日讲《清静经》。"沈千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顾也虽然听不懂经文含义,却被那清冷悦耳的声音吸引,全神贯注地听着。不知过了多久,早课结束,弟子们陆续离开。
"顾也留下。"沈千突然道。
江渝明显愣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行礼退下,临走时狠狠瞪了顾也一眼。
殿内只剩下师徒二人。沈千走下高台,来到顾也面前:"伸手。"
顾也伸出右手。沈千的指尖轻轻搭在他腕上,一股暖流再次涌入经脉。
"恢复得不错。"沈千收回手,"从今日起,我亲自教你修行基础。先学握剑。"
顾也抽出腰间木剑,按照自己以为正确的方式握住。
"不对。"沈千皱眉,"拇指要这样放。"他伸手调整顾也的手指位置。
师尊的手指冰凉如玉,触碰却让顾也的手背如被灼烧。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木剑差点脱手。
"专心。"沈千声音一沉。
顾也咬紧牙关,重新握好木剑。沈千又纠正了几次,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现在,跟我学基本剑式。"沈千手持一柄木剑,做了一个上挑的动作,"这是'起手式',看清楚了?"
顾也模仿着做了一遍,却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手腕太僵。"沈千用木剑轻点他的手腕,"放松,剑是你手臂的延伸,不是外物。"
就这样,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日已西斜。顾也浑身是汗,手臂酸痛不已,却倔强地不肯喊停。
"今天就到这里。"沈千终于放下木剑,"回去后练习今天学的三个基本式各百遍,明日我检查。"
顾也行礼告退,刚走出清心殿,就看到江渝靠在廊柱下,一脸阴郁。
"师尊从未单独教导过谁一整天。"江渝酸溜溜地说,"你给他灌了什么**汤?"
顾也懒得理他,径直往自己的小院走去。身后,江渝的声音幽幽传来:
"别得意,师尊最讨厌不守规矩的人。你这种凡间来的野小子,迟早会犯错..."
顾也握紧了木剑,没有回头。他知道,在寒山派的修行之路,恐怕会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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