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
宋千昭脑海一片空白，嘴唇动了动，还未说出什么来，崔晟却阖上眼，歪着头昏了过去。
她无暇顾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宋千昭小心翼翼避开他伤口，把人背起来，快步离去。
火海翻覆，尚月台上，李郴看着二人匆匆离去，似乎是觉得有意思，勾起一个意义不明的笑。
身旁内监走上前来，恭声道：“陛下，可要追他们回来？”
“今夜真是热闹啊，看来，也不止朕一人操心崔晟的事，”李郴漫不经心地甩甩袖子，“不必追了，过几天，派人去崔府好好慰问下崔晟吧。”
夜影寂寥，焰火将熄，百姓的哭喊声渐渐远去，黑夜沉寂下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隐匿之处，沈季冷声问道：“可看清了？”
“看清了，看清了，”身旁人连声道，“一击必杀，刀刀见血，绝对是宋千昭的手笔，错不了的。”
沈季伸出手，透过指尖缝隙，观望着黑暗里跳动的火点，低声道：“这样一个女魔头，居然也有想要救什么人的时候，真是少见。”
医馆。
宋千昭背着崔晟进来的时候，把那医师吓了一跳，她倒也能理解。
崔晟的血顺着她的脖颈流到了身上，气味腥涩，斑驳的血迹沾染在一起，几乎成了瘢痕。
路上一直叫他，却怎么都没回应，真怕是死了。
“叫人捅了一刀，不在要害处，”宋千昭把人放下来，言简意赅道，“帮他处理一下，价钱会叫你满意。”
医师连忙点头，将崔晟扶进来，剪开伤处的衣料，拿出银镊，小心翼翼地看了起来。
看了一阵，医师心里打起鼓来，这种布料，跟本朝官员的朝服倒有几分相似，此人容貌看着也端正，莫不是……
做官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手上一停，宋千昭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做你的事，别想那么多。”
方才进来慌乱，他还没有细看那女子，猛地抬眼一瞧，险些没吓得魂飞魄散。
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眸子黑压压的，不见半点光亮，这是哪来的一尊煞神？
“怎么，好看吗？”
那人抬头，眯起眼睛看他。
医师不敢耽搁，手忙脚乱为崔晟处理好伤口，挤出一个笑容道：“我去配些药，您先等等。”
做完处理之后，崔晟的呼吸平稳了一些，没有先前那般急促，宋千昭给他喂了些水，崔晟缓缓睁开眼睛，瞧见了她，似乎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伤口替你处理过了，”宋千昭移开视线，“自己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崔晟看了她一会儿，喉咙里发出些细微的声音，宋千昭只得凑过去听。
“你……回”
“你还没回我的话。”
宋千昭神色怪异：“什么话？”
“我说我喜欢你，”崔晟小声道，“你还没回答我。”
宋千昭：“……”
沉默片刻，宋千昭试探性的摸了摸他的额头，语重心长道：“我当你是被人捅了一刀，脑子不大清醒了。”
“我没说胡话，”崔晟道，“我……”
医师捧着一剂药走出来，对二人道：“客官，药配好了。”
刚一进来，瞧见崔晟醒了，顿时出声道：“哎，这位伤势未愈，不可乱动！”
说着便走过去把崔晟摁下去，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似乎瞪了一眼自己。
医师简单交待几句，宋千昭把一袋钱币放至案上，把人支开，对崔晟道：“你接下来该如何自处？”
“千昭，你送我回府吧，”崔晟仍是虚弱，但还是正色道，“近日城中不安全，你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回府？”宋千昭神色不愉，“今天这一出明显是你那好主上安排的，你难不成看不出来？”
“我知道，”崔晟有些吃力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宋千昭无奈，问道：“还能走么？我去叫你府家丁来，接你回府。”
“千昭，你还未回答我呢，”崔晟突然又回答那个不清不楚的话题上来，“我……”
“打住，”宋千昭不客气地合上他那张絮絮叨叨的嘴，“告辞。”
天色蒙蒙亮，东方泛起鱼肚白，崔晟目送她身影消失，轻揩了下唇，望向指尖，许久未语。
三日后，崔府。
“陛下到——”
内监声音远远地便传过来，崔晟坐在床榻上，放下书本，神色平静，等待那人到来。
众人簇拥之下，李郴大步走进来，一见到他，顿时蹙起眉道：“怎的脸色这样差，你受苦了。”
“臣崔晟，见过陛下，”崔晟撑着身子，有些勉强地道，“不能下床行礼，失仪之处，还请陛下责罚。”
“哪里的话，”李郴将他欲作礼的手握了回去，坐下道：“崔长史为国事尽心尽力，朕怎会拘泥于这些虚礼，身子如何了？”
“只伤到肩膀，并无大碍，”崔晟笑笑，“多谢陛下体恤。”
“那刺客实在可憎，胆敢在尚月台下动手，”李郴神色不愉道，“你放心，这些人我必定捉拿到案，还你一个公正。”
崔晟笑而不语。
两个人虚情假意，你来我往地聊了一阵，李郴终于起身离开，上了轿辇，内监在马车前低声道：“陛下可要彻查那人？”
“有人盯着她呢，何必朕来费这个心，”李郴笑眯眯道，“他们也快坐不住了，朕只想静候一出好戏。”
内监点点头，沉默地拉上车帷，车队缓缓驶去。
东方旭日初升，崔府一处厢房内，李芷柔彻夜未眠，双眼通红。
春之端着几碟小菜走进来，担忧地望向她：“小姐，你都好几天没睡好了，先吃点东西缓缓吧。”
“情况如何了？”李芷柔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坐起身，焦急道：“长史身子如何了？”
“我听管事的说，只是小伤，无甚大碍，”春之道，“长史已经好多了。”
“那天流了那么多血，怎么是小伤，”李芷柔眼圈发红，“沈季说的哪有半句真话，他明明说陛下不会对崔长史动手的，早知如此，我不该相信他。”
“小姐，你听我说，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当务之急，是要除掉陆月，”春之道，“她身手暴露，我们现在赶快跟沈季取得联系，问清楚下一步。”
李芷柔慌乱地点点头，坐在榻上，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心中越发惶恐，总觉得自己是做错了事。
过了一会儿，门外忽然传来家丁的声音：“郡主，府外有人求见。”
“见我么？”李芷柔有些不耐烦道，“我近日不得空，推掉吧。”
家丁迟疑片刻，道：“是郡主的长姐。”
李芷柔脸色一变，同春之对视一眼，简单收拾了下，匆匆起身出去。
出去的时候，李容惜早已身在府中，正站在花苑处，眉宇冷傲，见她匆匆过来，淡声道：“来了？”
“芷柔见过阿姐，”李芷柔膝行礼，“小妹事先不知您要来，有失远迎。”
“罢了，我来也不是同你计较，”李容惜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带我去你居处吧。”
两人走入厢房，春之将门闭紧，转身离去。
李容惜上下打量她几眼，蹙眉道：“哭了？”
李芷柔擦擦眼睛，道：“只是这几日休息不好，有些劳神。”
“你跟崔晟的婚事，有着落了吗？”李容惜开门见山，“父亲在蜀洲，情况不算多好。”
李芷柔犹豫一阵，将近来之事告诉了她，李容惜脸色时变，最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区区一个女人都斗不过么，你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绝非一般女人，她是……”
“够了，”李容惜冷声打断她，“李芷柔，这么重要的机会，你居然都把握不住，还是早日回蜀洲吧。”
一想到那个家，李芷柔顿时浑身发冷，慌忙拉住对方的手，哀求道：“阿姐，你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一定除掉那人，你放心！”
李容惜抽回手，冷冷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她起身离去，不再看妹妹一眼，李芷柔瘫坐在床榻之上，掩面哭泣。
过了许久，春之才推门进来，见她哭了，连忙递上帕子，李芷柔擦去眼泪，喃喃自语道：“春之，我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春之有些心疼道：“小姐，你累坏了，还是休息几天再想吧。”
“不行，”李芷柔急促道，“春之，现在事情迫在眉睫，时不我待啊。”
她站起身来，忽然朝门外走去，春之连忙追出去道：“小姐这是要去哪？”
“乾清宫。”
半个时辰后，马车径直驶入宫城，轱辘作响，李芷柔走入殿门，对门口婢女道：“帮我知会静妃娘娘一声，多谢了。”
婢女点点头，走进来，对书案前专心看书的尹慕声道：“静妃娘娘，华阳郡主求见。”
“华阳郡主？”尹慕声放下书卷，有些纳闷道：“她来见我做什么？”
“娘娘大病初愈，她怎么就来了，”身旁丫鬟道，“娘娘身子还没好全，还是不见外人为好。”
尹慕声沉思片刻，道：“罢了，叫她进来吧，兴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李芷柔缓步走入殿内，屈膝行礼道：“臣女见过静妃娘娘。”
“不必拘礼，”尹慕声语气淡淡，“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李芷柔环顾周围，神色犹豫。
尹慕声对左右婢女道：“都出去吧，不用留下。”
婢女依次离开，殿门被从外关紧，尹慕声淡声道：“这下能说了吧？”
李芷柔抬眼，正色道：“静妃娘娘可知宋千昭？”
尹慕声脸色遽变，指甲不由自主拢紧，颤声道：“你什么意思？”
李芷柔深吸一口气，道：“此人现在，正在上京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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