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
崔晟撑着床榻就要下地,家丁走进来,一下子慌了神,放下手里东西就跑来扶他,急促道:“长史,这身子尚未好全,怎么就下地呢?”
“小伤,不碍事,”崔晟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近日可有什么要紧事?”
“陛下下令封城了,”家丁道,“长史受伤之后,陛下对此事分外关心呢,眼下上京城戒严,那人纵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陛下肯定会为长史出这口恶气的。”
崔晟神色不变,对他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家丁点点头,带上门离开,崔晟撑着身子坐到书案前,眉头紧锁,他望向窗外,天光仍是大亮,尚未到晚间。
在案前枯坐许久,天色终于暗下来,烛火点起,明灭可见,映出一张凝重冷淡的面孔,窗外鸟声凄寒,手指有节律地敲着书桌,四周仍是寂静。
黑夜沉寂,烛尽灯枯,外头终于响起几道轻微的脚步声,崔晟松了口气,站起身开门,一道黑影快步走了进来,摘下落雪的兜帽,抖落一地白雪,上下打量着他:“伤好全了?”
来人一袭墨发,晃动的烛火更显得眉眼冷峻好看,正是宋千昭。
“小伤罢了,”崔晟看着她,语气急促起来“千昭,你听我说,现在城中戒严,恐怕在你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你身份已经暴露了。”
“我知道,”宋千昭淡淡道,“我今日就是为这件事来的,我现在是你的家臣,我身份败露,可否会影响你?”
崔晟道:“不会,尚月台前,乃是陛下警告我所做,他若是想我死,不必等到今天。”
“那就好,”宋千昭松了口气,“那李郴要的是你的忠诚,今后你与那华阳郡主成婚,他应当不会再追究你。”
黑暗中崔晟的神情并不明显,但似乎是有些许变化。
宋千昭重新戴上兜帽,自顾自道:“我自己想办法出城,今夜过后,你我不要再见。”
宋千昭转身欲走,手腕却忽然被人拽住,她没什么防备,一下子被人带了过来。
唇角一热,崔晟毫无征兆地贴过来,一点点撬开她的唇,宋千昭一怔,却没有拒绝。
唇瓣摩挲,崔晟的舌尖一点点叩开她的牙关,一路深入,卷着她的舌,缠绵不息,温热的吐息席卷了唇齿,滚烫的温度从舌尖绵延而上,宋千昭并不适应这种感觉,被人带着,呼吸有些跟不上。
崔晟唇缓缓下移,宋千昭只脖颈处一热,下意识抓住他肩膀,觉得有些喘不上气,身体似乎完全接受不了这种程度的亲昵。
这双手素日里都是拿着刀剑,做着些杀人见血的腌臜生计,似乎从未被人这样温情地抓住。
后腰接触到书案上,崔晟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探到她身侧的腰带上,宋千昭瞬间醒了,一把抓住他的手,呼吸急促道:“做什么?”
崔晟离她很近,吐息近在耳畔:“同我亲了这么久,才问我做什么?”
宋千昭这才回神:“你未来夫人是华阳郡主才对,你……”
“我何时说要娶她了?千昭编排我婚事倒是利落,”崔晟圈起她腰间的系带,绕在指尖缠了一圈,“我先前的话,你都忘了么?”
“什么话?”宋千昭移开眼,将系带从他手里拽了出来,“你说尚月台那天的事么,你当时失血太多,说胡话也正常,我不在乎。”
“是么?”崔晟伸手擦了擦她的唇,道,“有血。”
宋千昭闪开,瞪了他一眼:“狗吗?”
“千昭说是,那就是吧。”崔晟慢条斯理道,视线移向她一片通红的颈间。
宋千昭拢紧外衣,低声道:“无聊!”
“不同你闹了,”崔晟道,“千昭,这几日城中戒严,上京城里里外外,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你若想出去难如登天,我有一法子能帮你脱困,只是太过危险,不知……”
宋千昭抬眼:“说吧。”
崔晟靠过来,宋千昭本能地退了半步,对方笑笑,语气中似乎带了点戏谑:“这次不亲你。”
宋千昭:“……”
崔晟靠在她耳侧,低声说了几句话,宋千昭皱起眉头:“这也太冒险了,你真能保证可行?”
“自然,”崔晟笑眯眯道,“我说过,千昭有难,我一定会相救。”
宋千昭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你自己保重。”
窗外正是雪夜,她推门而去,身影逐渐隐匿在黑暗之中。
目送她离开,崔晟轻叹了一声。
翌日。
家丁急匆匆走进书房,对崔晟道:“长史,方才宫李来人了。”
崔晟放下书卷,神色一凝:“宫中来人,怎的不早些知会我?”
家丁面露犹豫,道:“那人自称奉陛下口谕,请长史进宫为小殿下教书,我说请他进来,他却说不愿耽搁长史休息。”
崔晟皱起眉:“这便是不给我拒绝的机会了。”
李郴那个儿子,是登基之前正妻所生,如今七八岁,正是需要读书的年纪,崔晟也教过他许多回,那孩子很是喜欢自己。
如今这个关头,李郴叫他入宫,是何心思一眼便知,只是他没法拒绝。
崔晟叹息一声,对家丁道:“备车吧。”
文华殿。
崔晟大步走入正殿,坐在书案前的李玄抬起头来,见是他,一脸惊喜,跳下椅,冲他小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惊喜道:“太傅,你来了?”
崔晟耐心地碰了碰孩子的小脸,道:“殿下误会了,我只是陛下的臣子,是长史,不是太傅。”
“可是人家都说,给皇子教书的人,就叫太傅啊。”李玄嘟囔着小嘴,似乎不太明白。
崔晟笑而不语,拉住孩子小手,将人送到位置上,翻看几眼他的书卷,温和道:“殿下学到哪里了?”
“唔……”
李玄垂着脑袋正思考,大殿外忽然走来一人,一身玄色龙袍,正是李郴。
崔晟站起身,恭声道:“臣崔晟,见过陛下。”
“免礼,免礼,”李郴笑着道,“崔长史身子还没好全,不必多礼,本来你受伤,朕是不愿叨扰的,可玄儿这孩子总是闹着要见你,朕也无奈。”
“此乃微臣本分。”崔晟垂着眸,看不清在想什么。
李郴又随意说了几句不想干的话,随即对李玄道:“玄儿,认真向长史学着,明白么?”
李玄似懂非懂地道:“玄儿明白。”
李郴起步离开,崔晟对李玄道:“殿下,请上座吧。”
念了几个时辰的诗书,崔晟盘算着时辰,果不其然,半刻不到,宫人走进来,对两人道:“长史,这个时辰,已到了殿下休憩的时候了。”
李玄道:“怎么今日提早了?这还没有……”
崔晟看向李玄,心中明了,只道:“殿下,臣告退了。”
李玄放下书卷,同宫人离开了。
崔晟静静等在大殿内,周遭起风,一炷香熄灭,李郴大步走来,望向李玄离去的方向,笑着对他道:“只有你来,这小子才好学点。”
崔晟道:“此乃殿下好学,非臣之功。”
“我看你身子恢复得不错,”李郴上下打量着他,“看来是好全了,你府上那个华阳郡主,你相处起来,觉得如何?”
崔晟微微笑道:“郡主知书达礼,才高八斗,臣钦佩。”
李郴道:“她年轻貌美,又富才情,理当与你情投意合才是,这样吧,我为你二人指婚,你可愿意?”
“陛下折煞臣了,”崔晟道,“陛下所愿之事,臣亦往之。”
李郴似乎有些意外,问他道:“怎么,这下愿意了?你先前那个故交呢,不喜欢了?”
崔晟恭声道:“此人不足为提,华阳郡主身份高贵,知书达礼,婚姻大事,全凭陛下做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郴大笑起来,指着他道:“怎么,终于想明白了?”
崔晟笑而不语。
“好事,好事啊,难得你想明白了,”李郴道,“这样吧,朕即刻拟旨,赐婚你二人,如何?”
“谢陛下。”
议了一阵,崔晟道:“事情既已妥当,那臣就先行退下了。”
李郴扬了扬手:“走吧。”
待人走远,他微微摇头,冷哼了一声,道:“我原以为这崔晟有多高洁,不想还是舍不得那些荣华富贵。”
内监沉默片刻,道:“既是陛下安排,崔长史从之,确实是不二之选。”
“不二之选?”李郴冷冷道,“昔日替他选的那些女人,他哪个同意了,如今叫朕收拾一番,这才知道害怕。”
他走至窗边,看宫外茫茫大雪,感慨道:“如今朕早已登基,为天下主,那宋千昭死活与否,朕不关心,不过借她之手稳住崔晟,倒是件要紧事。”
“陛下是指?”
“就让朕看看,宋千昭的死活,他到底在不在乎吧,”李郴淡淡道,“若真是不在乎,朕才能真正安下心来。”
一日后,雪夜。
守城的卫兵打了个哈欠,看着这一地白雪,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三更天,外头分外凄寒,真不是站岗的好时候。
唰——!
寒芒一闪,那人连半点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身子一僵,毫无防备地倒下了。
宋千昭将人放倒,擦去脸上血迹,望了眼城外,眼下正是交班之际,官兵有些散乱,她握紧手中长剑,深吸一口气,正欲动手,只听利箭破空之声震耳。
脖颈处一凉,她后知后觉地转过身,忽然觉着眼前恍惚,分外困顿,朦朦胧胧间,只听见谁人一声厉喝。
“将此人拿下,押入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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